爱情有时意味着排他，有时意味着成全。一、那年八月，我第一眼看到苏晓北时，我就知道眼前这个腼腆的大男生是深深爱着洛浅浅的，要不他怎么会不远千里地从南京跑来成都看她，可洛浅浅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领到我面前一放，然后说，安叶，这个人交给你了。旋即飞快地转身跑走了。我想洛浅浅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否则她怎么会看不见苏晓北忧伤而绝望的眼睛，却依旧每天提着裙子跑下宿舍楼去跟穆然约会。背着吉他的长头发穆然，他有一副低沉的喉咙和一双幽深的瞳孔，穆然有着起码一个排的女朋友，可洛浅浅却仍然带着做梦似的表情对我说，安叶，我爱上穆然了。那苏晓北怎么办？我问她。苏晓北？浅浅睁大眼睛望着我，他只是我高中里的男朋友，他怎么了？浅浅的眼睛亮亮的，极无辜极纯澈，像两潭清幽的泉。我没好气地瞪着她说，洛浅浅，你不知道苏晓北他是为了你才来到成都的吗？洛浅浅略略一怔便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即扑过来撒娇地搂住我的肩膀。安叶，她软软腻腻地粘着我说，帮我敷衍一下苏晓北吧，我保证我会尽快赶他回去的。你的心可真硬，我皱着眉心说。我的心不硬，洛浅浅回答我说，可是爱情里面我们能成全的人，永远都只能是自己。二、苏晓北是我不曾见过的内敛而执著的男孩，瘦瘦高高的身形，温柔的眼睛和细薄的嘴唇如同水墨画中的清秀男子，笑起来像阵春风，淡淡的，却能让人感到温暖，只是洛浅浅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那样的笑容便变得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起来，可洛浅浅却是真的把他完完全全扔给了我。每当苏晓北打电话来寝室找洛浅浅时，洛浅浅总是一边对着镜子化妆一边挤眉弄眼地示意我告诉电话那边的苏晓北她不在寝室，这样的次数多了，终于有一天，苏晓北忍不住问我说，安叶，这个城市太陌生了，你可以陪我出来走走吗？那样忧伤的请求，我竟然无法拒绝。日子一天天流逝，我开始逐渐习惯每个午后和苏晓北在学校的树荫里走上一小圈，而之后的那个下午，阳光格外刺眼，我和苏晓北都没有讲话，也没有风吹过，只有苏晓北的影子顺着阳光斜斜地倾倒下来，安静的停靠在我肩头。一切都是这样的静谧安好，仿佛所有的忧伤都已悄然远离，可苏晓北的脚步却忽然就停下来，我随着他凝滞的目光朝前望去，便看见穿着白色裙子的洛浅浅和抱着吉他的穆然赤足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而洛浅浅竟然顽皮地回头，微阖着双眼，将娇艳的嘴唇轻轻印在了穆然的腮边。我的心一下子纠结起来，那样突兀的疼痛，是为了站在我身边呆若木鸡的苏晓北，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他清秀的脸庞倏忽而下，却像一滴滚烫的蜡狠狠滴进我的眼睛，只一瞬，就灼伤了我的瞳孔。三、你会回到他身边么？那天夜里我这么问洛浅浅。不会，洛浅浅不假思索的回答我，随即便翻身睡去。与此相对的是苏晓北的沉默，自从那天下午之后，他再不曾打来电话找过洛浅浅，洛浅浅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亦再不用对我挤眉弄眼，洛浅浅得意地说，看吧，他就快坚持不住了。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忍不住给苏晓北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颓丧和沉郁，电话里苏晓北愉快地说，安叶，我在府南河边钓鱼，你要来么？苏晓北的声音让我也快乐起来，我学着洛浅浅的样子穿了及膝的棉布裙子就跑了出去，临走前没有忘记在自己颜色稀薄的嘴唇上抹了淡淡的樱桃色唇蜜，十几分钟之后，我在学校外面一段格外宁静的河堤边看到了苏晓北。苏晓北举着一根钓竿安静的坐在那里，微微收拢的肩膀，脸上有着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脚边的地上搁着一只红色的塑料小桶。苏晓北，我叫他。他回头看见我，便放下鱼竿微笑着朝我走过来，那一刻，河面上忽然吹起的风凛冽地扬起我的裙裾，而他的白色衣角哗啦啦的舞动着，像一面迎风的旗。苏晓北的小红桶里装着几尾小小的草鱼，不安的四处游动。苏晓北，我说，它们好小，放了它们吧。苏晓北仔细地看了我的眼睛，随即牵起我的手将我领到河堤边，把小桶交到我的手里。那么由你来放生吧，苏晓贝微笑着说。当小草鱼随着桶里的水溜进河里的时候，苏晓北忽然轻声地叫了我的名字。安叶，他说，你是个多么好的女孩。他的声音那么柔软，而我随着他的话音抬头来，便看到蓝色天空下他格外明亮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清澈，像是夜空中闪亮的星。苏晓北，我鼓起勇气问他，你可以吻吻我么？四、我买了新的棉布裙子，纯澈的浅蓝色，大大的裙摆像是没有云飘过的天空一般完美无暇，当我在寝室的镜子前面试穿它的时候，洛浅浅终于忍不住问我，安叶，你和苏晓北还常常在一起么？我不回答她，只是微笑着望向她，你猜呢？然后我不再同她讲话，只是取出樱桃红的唇蜜将嘴唇细细涂好，随即学着她曾经有过的样子，提着裙摆快乐地跑出门去。洛浅浅追到门口略略有些慌张地问我，安叶，你要去哪里？去约会，我头也不回地回答她。和谁约会？我不告诉你。五、洛浅浅逐渐变得失落起来，她和穆然之间原来并不快乐——浪漫多情却又像风一样流离不定的穆然——即使美丽如洛浅浅，却终究无法将他留在身边，那些日子里，洛浅浅在寝室里不停试着一件又一件的棉布裙子，直到那些换下来的裙子在她的床上堆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却还是没能等到穆然的约会。洛浅浅惶恐地问我，安叶，穆然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不知道，我淡然地回答她说。我一边回答她一边继续对着墙上的镜子涂着唇蜜，那些唇蜜带着樱桃香甜的气息，一直蔓延进我的呼吸。也许你该打电话跟他问个清楚，我提醒她说。然后看着她经过略微的迟疑，便捧着手机走到窗外的阳台上，在短暂的安静之后，我终于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我在阳台上的角落里看到洛浅浅，她孤独而悲恸地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脸孔上泪痕交错，眼神零落破碎，不断耸动的双肩像是天使被折断了的翅膀。穆然说他爱上了别的女孩子，洛浅浅哭着对我说，他要我离开他。六、九月到来的时候，当我站在阳台上踮着脚尖晾晒我的棉布裙子，一抬眼便看见背着吉他的穆然站在宿舍楼下不远的地方，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以一种我不曾见过的安详而平和的姿态凝视着这个方向。洛浅浅，我回头叫她，穆然在楼下呢，他是在等你么？洛浅浅迅速而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我，你说什么？下一秒，洛浅浅像触电一般飞快地从床上跳起来，因为失眠而萎顿的脸颊上立刻迸发出格外明艳的光芒，当她终于看到楼下穆然的身影时，她忽然就捂住嘴，却终于忍不住惊喜的哭出了声，那些大颗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挂满了她的脸颊，在九月的阳光里熠熠发光。她迅速洗脸和化妆，又用梳子把漆黑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然后从衣柜里取出最心爱的一条裙子穿上，旋即快乐向门口跑去，她的白色裙摆在门口的风中轻轻扬起，鼓胀成一枚大大的云朵，像一个美丽而决绝的图腾。七、九月接近尾声时，苏晓北在阳光耀眼的午后打来电话约我，依然是我熟悉而安静的声音。安叶，苏晓北说，我在河边等你。我在河边找到苏晓北，这个水墨画一般清秀的少年，他依旧举着他的钓竿安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幅美好的剪影。安叶，苏晓北低声地说，洛浅浅打来电话找过我……我知道。我微笑着制止住他还未说完的话，然后抬起眼睛望向他漆黑的瞳孔，清冽的河风中，细细的柳树叶打着旋儿的飘落下来，像一场祭奠，时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秒秒流逝，我们彼此凝视，仿佛一千个世纪就这样倏忽而过，然后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毫无预兆就湿润了我的脸颊。苏晓北，我再一次仰起脸，你可以吻吻我么？八、我没有告诉洛浅浅，一直以来和我约会的那个男孩，他的名字其实叫做穆然。高傲而狂野的穆然，最初我只是想要成为他和洛浅浅之间的一道裂痕，却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为我着迷，其实教穆然着迷得并不是我，而是我那颗从不曾为他折服的心。安叶，穆然对我说，还记得那个午后，当你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棉布裙子径直跑到我的面前，你大声地问我说，穆然，我可以做你的新女友么，可是那一刻的你的眼睛里面却并没有我……不过安叶，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完完全全归属于我，你相信么？于是之后的日子里，穆然开始频繁的约会我，用他征服其他女生的一切方法来试探我，我从不拒绝他的约会，只是约会的时候却从不曾对他微笑，直到，他开始逐日变得安静而祥和，不再四处飘荡而是背着吉他长久徘徊在我的宿舍楼下。终于，穆然问我说，安叶，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我要你离开洛浅浅。我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羁而放肆的男孩子这么说，然后看见他只经过略略的思索便轻轻点头。而眉目清秀的北方男孩苏晓北，他从来都不曾使我失望，他的内敛，他的执著和他的等待，他不肯亲吻除了洛浅浅之外的任何女孩，他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便深深沉溺的男孩，那天清冽的河风中，苏晓北再一次拒绝了我和我的眼泪。他凝视我良久，然后低低地说，安叶，对不起。原来爱情里面我所能够成全的人，不是我自己，却是我无望爱着的那个男孩。我不曾忘记那个午后，当阳光刺眼，我和苏晓北慢慢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而他的影子顺着阳光斜斜地倾倒下来，安静地停靠在我的肩头，那一刻的我，曾是那么幸福。苏晓北，如果我不曾说过我爱你，只因我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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