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本血泪史!BH公婆榨干儿媳最后一滴血

上大学的时候,学中文的张萌萌羡慕坏了那帮写字楼的小白领们。在她看来,白领都跟青春偶像剧里演的那样,没事儿喝杯咖啡、满世界风花雪月、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出国旅行去了。尤其是一些韩剧,以及港台片里的女记者、女编辑,总是出现在各种豪华场所,衣着精致举止文雅,周旋于各位豪门贵胄身边。  毕业后,萌萌倒真成了白领——京城一家知名都市报的时政部记者,工作的地点在黄金地段的一幢写字楼里。报纸号称“专为都市中二十岁至四十岁、高学历、年薪十万以上、讲究精致生活的精英而办!”大凡媒体一想表现自己有档次,就喜欢拉上这帮人,好像这样自己就真成精英了。  初入职场的激情过了以后,萌萌这才发现,什么白领儿呀?自己整个儿就是个奔奔族。这是近年迅速蹿红的一个网络词汇,即1975年—1985年之间出生的人,被称作是当前中国“压力最大”,同时也是“当前社会最具活力的青春力量”。  萌萌觉得自己是奔奔族,除了她就出生在这段时期以外,还因为她是真的“奔奔”。作为记者,每天奔波于大街小巷之中,只在晚上才赶回到写字楼里赶稿子。别说衣着精致了,连高跟鞋都不敢穿,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更别说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出国旅行,进了报社七年,萌萌没休过一个完整的节假日。站在报社里放眼望去,编辑记者们大多二十来岁,最大的也就三十出头儿,可一个个挂着俩大黑眼圈子、焦黄着小脸,都是熬夜熬的,干这行,作息永远没法正常。萌萌有时会暗笑,报纸号称给“讲究精致生活的精英”而办,其实办报的这帮人早忘了精致生活是什么了。  当然,在高压生活中,萌萌这样的小白领们还是要努力“模拟”一下想像中的精致生活,比如略施粉黛,遮住黑眼圈和小黄脸儿,翻出一直压箱底的细高跟鞋,把自己打扮得像韩剧里的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坐在西餐厅,或者星巴克等咖啡馆,听着轻柔的音乐悠闲地聊天或者只是发呆,说“模拟”,那是因为真的只是表面悠闲,心里并非真悠闲,还在担心随时会被单位的电话找回去,或者突然被老板叫嚣一顿。  当然,仅仅这种“模拟”,也只是在婚前才干的事儿,婚后,萌萌发现生活更像是上紧了弦的闹钟,或者是踩足了油门的车,自己则是一只没头的苍蝇,嗡嗡嗡的满处瞎飞,工作、挣钱供房子供车、处理和公婆的关系、以及自己父母与公婆的关系——各种压力轮番上阵,疲于奔命。  三十岁生日那天,萌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一阵心寒,镜中的女人疲惫不堪,憔悴不已。虽然穿着大泡泡袖、绣小花边、色调为嫩粉嫩蓝的娃娃装,但显然自己的苦心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任谁一看到这个女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结婚才几年的年轻少妇,倒是“黄脸婆”这三个字是最好的诠释。  我老在哪了?萌萌有时会抚摸着自己的脸苦思冥想。说实话,由于各种化妆品一直没断,萌萌的脸蛋并没有出现皱纹,但它还就是老了,细看就会发现,不是皮肤老了,是表情老了,眼神没那么透澈了,以前向上弯的嘴角,现在稍不注意就有点向下撇,这不是皮肤松懈的原因,是累的,身体累,心更累。  工作上,一如既往的累,且一个单位成立越久,发展越大,勾心斗角的事儿就越多,为一点小便宜,大家就能明里暗里的互相较劲。有时萌萌真想辞了职在家痛痛快快歇他一段,每天睡到自然醒,爱谁谁。这要是依着萌萌刚工作时候的性子,她还真敢,可现在是真不敢了,尽管夫妻俩现在一个月收入一万多,但房贷每月还五千多,养车每月一千多,再一想到以后还得养孩子,奶粉钱赞助费一大堆,上面还四位老人等着养。天哪,两个人养五个人,且这两个人手里捧的还不是“铁饭碗”,而是瓷做的“饭碗”!别说歇了,萌萌还得赶紧给自己那疲惫的心拧紧发条,逼着自己赶快奔命去。  以前风花雪月的那个小女人好像压根儿就没存在过,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萌萌不甘心的成了个满腹牢骚、算计着过日子的小女人,在单位,还随时有沦为炮灰的危险。是呀,30多岁的女人,应聘都超龄了。  除了这些累,让萌萌提起来就像千金重担般的,就是跟公婆的关系,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都是自己结婚时太小,年少不知事,结婚时同意跟公婆一起住,结果麻烦事儿就跟连珠炮似的轰出来。别人家跟公婆关系也有矛盾,但总不像住在一起这样,锅碗瓢勺的玩命碰。到现在,工作家庭两头犯愁。  萌萌刚工作一年多就结婚了,是在2000年底。那一年,张萌萌23岁,老公金亮25岁。萌萌从小上学就比同龄人早一年,原因是家里人给走了后门儿。小学时萌萌又跳了一级班,所以毕业时萌萌只有21岁。  之所以这么早就迈入婚姻的殿堂,一是怀着满脑袋浪漫幻想步入社会的萌萌,上班没一年就被工作压力、社会上的复杂关系冲击得晕头转向,甚至还有几次差点被采访对象“揩了油”,一向伶牙俐齿的萌萌当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慌里慌张的结束了采访撒腿就跑。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娇生惯养的萌萌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正在她徬徨苦闷、柔肠百转的时候,认识了金亮这个阳光大男孩。是的,当时的金亮像一阵阳光照在正像林黛玉一样忧郁的萌萌身上。  如果不说自己是搞平面设计的,任谁都会以为金亮是健身教练。他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齐齐的牙齿,长胳膊长腿,肩膀宽宽的,夏天穿T恤时,结实的大臂把袖口撑得紧紧的,不经意的动下胳膊,肱二头肌就清楚的显现出来。当然,这“不经意”其实也是金亮当时为了吸引萌萌眼神而练了很久才达到这种云淡风清显身材的效果。  金亮工作压力同样大,但男孩子终归爱玩,再说他本身也属于男孩中比较野的,所以挤出时间也要去远足、野营什么的。认识萌萌后,就常带着萌萌去散心。有一次,他带着萌萌“暴走”,从门头沟一直爬到香山后山,把萌萌累得骨头都散了,一路是被金亮拉着手、连拖带拽,最后干脆背起来才下得山。身体虽然累,但萌萌心里欢喜得紧,那一刻,她开始认真考虑一件事,一个人很累,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分担彼此的疲累了。当然,现在的萌萌则觉得自己当时太可笑了,其实两个疲累的人在一起,所有的劳累就是成立方增长,而不是减少。  直到有一次,金亮带着几个哥们,教训了一个老想吃萌萌“豆腐”、而萌萌又不得不跟他打交道的宣传部门工作的人后,萌萌更是感叹,一定要嫁这个人,嫁了这个人,就会受到保护,就会得到快乐,疲惫也有人分担了。  两人能合得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萌萌和金亮都算外地人,当然,虽然萌萌早已有了张北京户口,但心里还是跟北京有疏离感。两人都是独自在北京这个大都市奋斗,颇有些惺惺相惜。  萌萌的父母是老北京人,知青那会儿插队到了山西大同,如今都是铁路局的干部了。萌萌是独生女,从上高中起,父母就把她送到了北京,住在亲戚家,并想办法给她上了户口。考上大学后,萌萌不愿意再寄人篱下,住的是学生宿舍,工作以后也是自己租房。为了张北京户口,萌萌失去了很多跟家人团聚的机会,因此更加渴望来自家庭的温暖。  金亮的老家在山西太原长治市侯埔村,金亮母亲是村里一小卫生所的大夫,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金亮父亲倒是北京人,还是个大学生,但出身不好,大学毕业给他分配到长治市下面一个小村的矿区工作,从此几十年没再回北京。因为工作还算努力,当上了侯埔村矿区的一个小处长,在这个小村里,一个矿上的处长也算了不得的人物了。家里日子也曾经很艰苦,还住过土窑洞,用水还要跑出老远去挑,一盆水洗了菜还要留着洗手洗脚。改革开放后,国家形势一片大好,90年代中期,矿上在侯埔村建了一片小楼房,被当地人称为“干部楼”,专门分给矿区的老职工和干部,也分了金亮的爸爸一套,因为是处级,分给老头儿的房子有100平米,在当地,住上楼房,有上下水,面积还挺大,按说老头儿也应该满意了,可惜,他每每回忆起自己儿时在北京的生活,总觉得心中一口闷气没吐出来,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北京?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念想。

金亮看起来是个阳光大男孩,其实工作后也很是苦了两年。他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太原,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找工作,住过地下室,也尝过寄人篱下的滋味,终于进了北京一家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成了里面的设计师,每月月薪少了六七千,多了能上万。1999年,他和爸妈掏出了大部分积蓄,又借了钱,在北京卢沟桥地区一次性付清买了套80多平米的房子,当时北京房价还不算贵,尤其在这块地儿,每平米才2000来块钱,总价下来28万元一套两居室,厅还挺大,放下一套沙发和茶几、电视,还能再放下餐桌,而且并不显得挤。当时这房价已经让金亮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可要搁现在,全北京市也找不着这么低的房价了,现在卢沟桥每平米也涨到8000多,整整翻了四番。其它地儿的房价就更别提了,长疯了。  刚买房那会儿,金亮白天在城市东北方上班,晚上挤着公共汽车,赶回到位于城市西南方向的家里,在家门口小摊上吃碗面,就回家自己打家具,刷墙漆,凡是能自己干的装修的活儿他都自己干,为了省钱,困了就打地铺睡觉。小区刚建成,水电都没通,金亮就点着好几支蜡黑灯瞎火的干。他不为别的,就是想赶快在北京打造出一个家,把爸妈接回到北京来,他明白老爸的心,爸爸在北京长大,大学毕业后分到那个小村里,心不甘情不愿,一直盼着能回北京。  当金亮退休的父母终于跟着儿子重回了北京,老爸一推开家门,看见这个温暖可人的小家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老俩的高兴劲儿,金亮心中也释然了,他很自豪,父母的愿终于圆了。   这种自豪的感觉,金亮在萌萌身上也时常能够生起。他第一次见到萌萌时,萌萌正就一项国家政策去采访他们公司老总,金亮看见这个小巧玲珑、小娃娃脸儿的女孩,背着个跟身体明显不协调的大包,风风火火冲进他们办公室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帮她扛那大包。  萌萌采访老总时,金亮进去找老总签个文件,看见萌萌跟个小大人似的坐在老总对面,像模像样地问着一些国家政策、企业发展之类的问题,语速极快且一个问题跟一个问题,问得老总都一愣一愣的,金亮就想笑,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样长相的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应该都是俏皮话,而不是些这样的话,当金亮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萌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快捂着嘴跑出去了。  下班时,外面下起了大雨,金亮正要上班车,一眼看见没带雨具的萌萌正背着大包在外面拦出租,可显然半天也拦不到一辆,还被过来过往没公德的小卧车溅一身泥水。看着那扛着大包的瘦小背影,金亮竟然一阵心疼,于是把萌萌叫上了班车,并跟司机师傅说了半天好话,并在同车同事的起哄声中,把萌萌一直放到了地铁口。当然,他还在起哄声中留下了萌萌的手机号。  这也算一见钟情吧,张亮后来常想。他看得出来,自己能够给萌萌带来快乐,以致于萌萌在他身边,总像只小百灵鸟一样,小嘴喋喋不休的说这说那,金亮自己也为此快乐得不得了。在萌萌身边,他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也一下轻松了下来,即便是萌萌损他挖苦他,他也笑得嘴巴都咧到脑后勺去了,嘁,除了我们萌萌!谁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妙语连篇!当然,在婚后的几年中,他可不觉得这是奇思妙想妙语连篇了。  两人发展神速,很快,金亮就把萌萌带到自己父母面前。从小寄人篱下,一直渴望有个家的张萌萌,对金亮的父母也是百般讨好,每见面,必是主动刷锅刷碗,擦桌子扫地,张萌萌像很多都市女孩儿一样,不会做饭,那她也要挤到厨房里,帮金亮他妈打下手,陪着老太太聊天。再加上她当记者练的,嘴甜,当时是极讨金亮父母待见。  当然,后来张萌萌才发现,她当时表现得有点“过”了,以致以后稍微有点松懈,就会引发点矛盾,而且想往回扳都扳不回来了。  认识一年后,俩人决定结婚。  俩人结婚前,金亮的父母把张萌萌叫到跟前,金亮爸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啊,你们俩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回侯埔村去。”其实老头儿说这话时,心都颤了,他这是背水一战,是试探,如果未来的儿媳妇真是点个头顺水推舟的让他们走,他也只能走了。虽然回北京是他从青年时候就开始的梦想,但他更希望儿子比自己过得好,他不是个不开通的人,现在城市里的年轻媳妇儿,没几个爱跟老人一起过日子了。  张萌萌听了一愣,大大咧咧的说:“这是干嘛呀,哪能因为我来了,就把你们挤走了呀,婚后就一块住着呗。”金亮早就告诉过萌萌自己父母的“北京情结”,因此,萌萌更是觉得不该因为自己的到来,把两位老人挤走。  老俩一听,乐了,金亮爸尤其松了口气:“姑娘啊,你真愿意跟公婆一起过?”  “嗐,这有什么呀,大家一块还热闹呢。”张萌萌无所谓的说。  看见儿媳妇这么好说话,老俩也挺高兴,金亮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是真不愿意因为自己结婚,把爸妈送走。当时,金亮看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情景,开心的说:“人都说婆媳关系难处,看我家处得,亲得跟一家人似的。”  大家听了这句话,也都一起咧嘴温馨的笑着。  金亮和张萌萌当时都忘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块肉儿,终究他贴不到一块儿去!  就结婚这件事儿,那天一家人谈得皆大欢喜。当晚,金亮带着爸妈和未婚妻出去吃了顿大餐,然后又打车绕着什刹海和地安门转了一大圈,然后把车停到地安门一处大院儿门前,金亮爸爸无限感慨的在院门外看了半天。这宅子曾经是他们家的,老头儿小时和少年时期一直在这里生活。  张萌萌听金亮断断续续介绍过他们家,当时听得张萌萌也是一惊一咋的。据说,金家本来的姓氏是爱新觉罗,还是满洲正黄旗下,而且祖上是个皇亲国戚。金亮的奶奶,年轻时就拿各种玉器和金子做成的小动物、小人儿当玩艺儿玩。据说故宫是他奶奶小时常进的地儿。沈阳有一条街都曾经是金亮祖上的,到金亮爸爸小时候,家道已经衰落了,但地安门这处大宅子还曾经是他们家的。XXX时,他们家改姓金,谁也不敢提什么爱新觉罗姓氏了,房子也没了,一家人没少挨整,金亮爸爸高中时学习成绩优秀,理想是考航天大学,以后要一飞冲天。但报志愿时,因为出身问题,好大学都不准他考,只准考个矿业大学,毕业后也不准留在北京。结果不仅没一飞冲天,反而一猛子钻地底下去了——跑到小山村里去挖煤!  老辈人儿对以前的事儿都讳莫如深,金亮知道得也就那么点儿,也足够张萌萌咋呼了,她曾经揪着金亮耳朵说:“合着我要嫁的,没准还是个小贝勒呢,那我就是福晋呀。小贝勒怎么着,现在不也让我揪着耳朵欺负吗?现在不也得天不亮就出门给人打工去吗?你倒找个侧福晋去试试?”  重回北京后,老头儿常到地安门这宅子前转悠一下,里面是个大院子,透过一人多高的围墙,可以看见里面是座两层的老式小楼,当然,这宅子现在已经归别人家了,而且被人家重新修整过了。今天,老头儿再看着那翻修一新的院子,还依稀能够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里面玩耍的情景,真是没落的贵族!这一生,好日子没过过几天。张萌萌看着公公瞅那房子的眼神,知道里面全是追忆,但她没看出来,那里还有渴望。是一种被以前的社会压抑了不少年、又被现在的社会刺激得欲罢不能的渴望。  这渴望在婚后也没少给这对小夫妻带来麻烦。  萌萌结婚后没几天,就把婆婆惹哭了,而她还不知道。  那天晚饭,桌上有盘西红柿炒鸡蛋,金亮爸妈过了几十年苦日子,节俭的行为贯彻到生活的细微末节,比如这盘西红柿炒鸡蛋,里面其实很难找到鸡蛋。金亮有幸夹着一大块炒鸡蛋,就把这筷子炒鸡蛋放到了媳妇碗里,说:“来,你不就爱吃口炒鸡蛋吗。”  老公这么疼自己,还有什么说的,萌萌当然笑呵呵地接过来就吃,金亮妈的眼圈却红了,过了一会儿,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萌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傻吃闷睡型的,根本没注意到金亮妈的异常,倒是金亮,惊讶地问了句:“妈,您怎么了?”  “噢,没什么,迷眼了。”金亮妈从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把餐巾纸又撕出四分之一份来,拿这一小份擦了擦眼睛,另外四分之三又放进了纸盒里。  晚上,老俩回到卧室里,金亮妈对着金亮爸淌眼抹泪的:“你瞅咱儿子,夹着口鸡蛋都得让给媳妇吃,这以后的日子,还不定得多受媳妇的治呢。”  金亮爸安慰着老伴儿:“他自己过得舒心就得了,你又瞎操啥心呢你。”其实老头儿这心里也有点看法。无论是在他们皇族后裔的满人家庭里,还是在侯埔村这种乡村之地,都是女卑男尊的,一向是有了好吃的,女人先让给男人。

这事儿让金亮妈很久没缓过劲儿来。儿子结婚,当妈的是真心高兴,但心理上也得有个“断奶期”。金亮是家里的老幺,头前一直生了仨姑娘,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打小就是家里的心肝。儿子大了在北京闯生活,他们老俩口在山西想儿子想得心都快碎了,乃至见儿子在北京给他们准备好的家,她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一侯埔村土生土长的女人,现在也在北京有了房子了!按他们皇家贵族的话怎么说来着?真是母以子贵!可一家三口的甜蜜日子没过了多久,家里就多了口人——儿媳妇来了。儿子也不在厅里陪着自己和老伴看电视了,一回家就躲小屋里陪老婆!周末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准是带着老婆玩儿去!虽然住在一起,自己都快见不着儿子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儿媳妇也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就会煮方便面!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做牛做马一样的伺候婆婆,有好吃的自己是最后一个下口,先得紧着婆婆。本以为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结果老了老了,还得伺候儿媳妇。儿子更过分,每次做西红柿炒鸡蛋,她跟老伴都舍不得吃那个鸡蛋,纯粹是可着劲儿让儿子吃,现在倒好,儿子倒把这口鸡xx给老婆吃!  事隔多日,她在给身在太原的二闺女打电话的时候,一说起这事儿来,又淌眼抹泪了一番。   不仅是金亮爸妈,萌萌爸妈那头也有自己的心结。结婚不久,赶上个五一,金亮陪萌萌回了趟老家拜老泰山。见了面大家都客客气气,但老俩口其实已经对男方一家怀上不满了,尤其是萌萌妈,一是女儿居然在北京没办个婚宴就把自己嫁了,她实在不能接受。虽然女儿说是不想铺张,可那是女儿懂事,男方家里干什么的?我闺女说不办,你们还真就不给办了?再看见闺女还得跟公婆合住,心里更不痛快。但好在看女婿还是个实在人,也就没在表面上露出什么,但这梁子一结下来,萌萌爸妈几年都没跟金亮爸妈见面。  不过姑爷头一次上门,萌萌妈还是没表现得过于冷淡。  小夫妻俩要走的时候,萌萌妈把女儿叫到房里,偷偷塞给闺女八万块钱,嘱咐说:“这是妈攒的血汗钱,现在给你,自己收好了。”  萌萌舍不得要老妈的钱,推了半天没推掉,就收下了。正好金亮从门口过,没心没肺的萌萌冲着金亮就喊:“嘿,妈给了咱8万块钱,你给放好了。”金亮进屋又推辞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妈,谢谢妈!”  待金亮扭头出去了,萌萌妈气得直戳闺女的脑门儿:“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这是妈给你的钱,贴己钱,你怎么扭脸就给小亮了。”  张萌萌大口嚼着薯片,依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儿:“嗐,我们俩谁跟谁呀,哥们儿。”  “哼,哥们儿?你手里不留点钱,我看你以后后悔不后悔!” 以后的日子,萌萌妈每想起这点,心里都极不舒服,这闺女简直是白送出去的,自己还倒贴了八万块钱。  回到北京,小夫妻用金亮的积蓄和萌萌妈给的钱买了辆白色富康。金亮上班,得从卢沟桥到亚运村,天不亮就得出门,还得打小蹦的再倒几趟公交车。现在有了车,金亮每天可以多睡一个多小时。当然,每月养车也得有一千来块钱。尤其是过了几年后,车开始出毛病了,养得更费钱了。  每天晚上,金亮都到萌萌报社楼下去接萌萌。小俩口回家,金亮爸妈已经做好了饭,大家边聊边吃饭。吃完饭,张萌萌洗碗扫地。小日子过得倒也挺和谐。  婚后,萌萌继续保持婚前的势头,不遗余力讨好公婆,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终于开始有点续不上后劲儿了,更别提再接再厉了。“偷空减料”的事屡有发生。  报社的工作太忙,经常熬夜,好在早晨上班没有限定时间,所以只要赶上上午没采访的日子,萌萌就抓紧时间补个觉,能睡到日上三竿。刚结婚时,萌萌知道老人不喜欢儿媳妇睡懒觉,还克制着点儿,只要上午没事儿,八点多就起,跟着金亮妈出去买菜,准备午餐,陪她说说话。刚开始还有点新鲜劲儿,后来也撑不住了,毕竟两代人之间有代沟,可说的越来越少,再加上萌萌总是犯困,在厨房也是哈欠连天,赶上哪天开夜车赶稿子,就更有点熬不住了。而金亮妈在厨房,一耗就是一上午,也不纯是忙活,有点像打发时间,洗点菜,坐那歇会儿,再包点蒜,坐那喝点水,老太太还时常的爱抽根烟。后来萌萌放弃了“伪装”,只要有机会就睡懒觉。  在用水上也出现了矛盾。金亮爸可能是穷日子过怕了,用水极其节约,刷碗时,在抹布上倒点水把碗挨个儿洗了,然后把所有碗盘放一个大盆里泡一下,就算洗完了。婚后,刷碗自然落到不会做饭的萌萌身上,她简直无法忍受金亮爸交待的这种刷碗方式,沾染了洗涤灵的碗,一定要用流动的清水冲才能干净这是常识。但为了敷衍金亮爸,她只得假装在面前放一盆水,金亮爸在时,就假装在里面泡碗,金亮爸一走开,赶快用清水冲。当然,这种累人的刷碗方式,萌萌很快也坚持不下去了。  萌萌没想到,跟公婆在洗衣服上居然也有代沟。金亮妈洗衣服是很讲究,无论大小一定要用搓板搓一遍,再扔洗衣机里洗。而且一向本着能手洗就手洗的原则,一是干净,二是洗衣机洗衣服太费水。萌萌从来是有衣服就扔洗衣机里转,除非内衣内裤。刚结婚时,为了讨好公婆,她还真抱着大搓板搓了几天的衣服,现在也基本歇菜了。这样的后果就是金亮妈经常借着阳光,仔细端详着萌萌刚洗完的衣服,辛酸地说:“咱小亮自打结了婚,这衣服是洗不出来了。”  萌萌意见最大的一件事——金亮爸居然偷水。家里的水龙头永远不关严,“嘀嗒嘀嗒”往下漏,水滴到各种盛水的器具里面。这事儿萌萌忍了三个多月,终于忍不住了,每天发现水龙头在滴水,伸手就给关上。当然,过不了一会儿,熟悉的“嘀嗒”声就又响起了。  金亮爸心里也憋火,我滴我的水,你老关个什么劲儿呀你!  其实不仅萌萌在偷工减料,金亮爸妈对萌萌的包容也在逐日偷工减料。  萌萌习惯每天早晨起床后洗个澡。这天,老头老太太在吃中午饭,萌萌则刚睡醒,还在卫生间洗澡,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老头饭都吃不下了:“这孩子咋洗澡洗这么勤。”  “我跟咱儿子说过,咱儿子说,她当记者,天天在外面跑。”  “那以前我在矿上也没洗得这么勤过。” 金亮爸边查着水表,边说:“这事儿不行,得给她改过来。”  第二天,刚睡醒的萌萌到了卫生间正准备洗澡,金亮妈提着一大红桶进来了:“萌萌呀,站在桶里洗澡吧,接下的洗澡水可以冲厕所。”  “啊?”萌萌看着大红桶有点发呆。她打开淋浴,努力让自己站在水桶里,拘促地搓洗着,可水桶太滑,地板一湿,塑料水桶竟然自己滑动起来,幸好萌萌手急眼快扶住把手才没摔倒在地。她有点堵气的从桶里出来,把桶踢到一边。  洗完澡,萌萌坐到桌边吃饭。金亮妈特意去卫生间看看存了多少洗澡水,却只看见一个大空桶,还歪着倒在地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萌萌也有点烦,再加上正考虑下午的采访,也没解释。  金亮妈心里不高兴,但还是尽量幽默地说:“萌萌呀,老浪费水,死了以后孟婆不给你汤喝。”萌萌听了这不着四六儿类似诅咒的话,更不高兴了,耷拉着脸就走出去,连饭都没再吃。金亮妈还以为自己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轻松的解决问题,没想到又被儿媳妇甩了脸子:“嘿,这孩子,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一身的汗味儿。”萌萌坐在车里,拉着自己的衣服领子左闻右闻,一脸不高兴地发牢骚。  “不至于。”金亮劝慰着。  “这每天洗澡洗碗的事儿就能把人烦透了。”  “你看,你得体谅体谅他们,我爸我妈年轻时受了不少苦,以前在我们侯埔村,用水特别不方便,所以我爸落下的毛病,特节约用水,确实有点接受不了每天都洗澡的人。你看他们,现在也一个月才洗一次澡。”  “啊?”萌萌惊得叫了起来。  “老人嘛,再说了,你就每隔两天洗一次呗,迁就迁就就他们。”  “噢,那我也一月洗一次澡,我一记者,天天出去采访,满身汗腥味,弄不好再蹦人身上一跳蚤,这成什么了这个。”  “至于吗,我爸我妈也没长跳蚤呀。”金亮不高兴了。  在东方新天地,丁铃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直奔星巴克而去,一路引来极高的回头率。单从脸来看,丁铃长得一般,不如萌萌精致,但身材着实的好,用萌萌的话说是“喷血身材”。很少有东方女性能长出这样结实高挑又饱满的身材,丁铃就能,东方面孔,加西方女子的魔鬼身材,使得丁铃早已习惯众人的目光。丁铃是萌萌的闺蜜,在一家汽车公司做策划,老公叫李旭辰,是个韩国人,但从少年起跟着亲戚在中国长大,现在自己开一家装修装饰设计公司。他们和萌萌在同一年结的婚,丁铃为人处事可比萌萌精明多了,这次约会就是她为了教训萌萌发起的。  “婚前就告诉过你了,不要跟公婆一起住,之前大家相处再好,一起生活也难免磕磕碰碰呀。”丁铃边说,边用小勺搅着咖啡。  “可真让小亮把他们都送回侯埔村呀,人肯定不高兴。再说,房子里也有人家老头老太太不少钱。”萌萌喝着薄荷茶,无奈地说。  “要说这事儿你也有责任,我告诉过你呀,如果大家不得不住在一起,你一开始就不要表现得太好,做真实的自己就完了,好得过了头,自己今后都没得台阶下。”丁铃恨铁不成钢:“比如你天天在婆婆家刷碗,有一天没刷,人家心里就得嘀咕。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去刷这个碗,突然有一天刷了,人家还会很高兴,认为你有进步。”  “嗐,当时只想着尽量去讨好他们,再说我又不会做饭,刷碗是应该的。”  “你怎么就一根筋呀,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单指刷碗这一件事。你一开始表现得整天欢天喜地忙前忙后的,然后突然间泄了气儿了,噢,谁心里没想法呀。”  “我怎么就这么傻呢?”萌萌皱着眉头想:“真是不如你精明。”

“那是!”丁铃笑说:“我结婚前就跟老李约法三章了。第一,公婆来住几天,行,但不要超过一个月,大家国籍不同,就我跟老李还磨合了几年才过到一块去呢,再让我跟他爹妈继续磨合,那不能够。第二,公婆来我家住,奉行xxx政策,不要用对韩国儿媳的要求来要求我,我也不强迫他们入乡随俗。第三,我这人就是不会干家务,工作又太累,以后他包括他爹妈别在这方面对我要求太高。话都放在桌面上说明白了,咱才结的婚。”  “真是啊,还是你精明。我结婚前怎么就不懂得谈判一下呢。”萌萌羡慕地说,继而又犯愁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你们俩不一直打算买一个自己的房子吗,”丁铃出主意:“赶紧的,把这进程提前呀。”  “可是房子太贵了。”  “分期贷款呀,我们不也贷了20年了吗。”  “我们可没你们这么大魄力,一出手,就在西四环买套120平米的房子,一平米就6500多,天呢,终身卖给银行了!”  “我还告诉你了。”丁铃精明地说:“再过两年,你想花10000块一平米买我们这房,都未必买得着呢。”  一直到萌萌回家,萌萌心里还在盘算着丁铃的话。自己跟金亮现在每月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五千元的收入,婚前金亮是没什么积蓄,所有积蓄都投在卢沟桥的房子里了。婚后,俩人也略攒了些钱,如果再买一套房子搬出去住,还真不是不可能,顶多压力再加一些。但俩人宁可紧些,总归是有自己的房子了。  这个晚上和以往一样,萌萌一家四口坐在饭桌前吃饭。金亮先吃完了,继而是萌萌,然后是金亮妈,金亮爸依旧在慢条斯理吃着。金亮爸吃每顿饭都是这样,像吃席一样,边喝着小酒边细嚼慢咽,且饭量惊人,最后盆子里剩下的菜汤,还要冲水喝了,没有近两个小时,这饭是吃不完的。  婚前,金亮吃完了,就自行退场了,由老妈陪着老爸边聊边吃。婚后,由于萌萌要等着刷碗,再加上她想拍老俩儿马屁,因此也一直随金亮妈等着金亮爸吃完。此时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萌萌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每天都是这样,从七点多开始吃饭,吃到九点才散场,萌萌再洗碗擦桌子扫地,然后自己梳洗一番,就得折腾到十点多,已经累得什么精力都没了。  萌萌强忍着睡意,听金亮爸边吃边品评各菜的味道,她扭头看见金亮已经在卧室里,躺在床上看宫崎竣的动画片,真恨不得冲过去也躺在床上。可是从结婚开始至今半年多,她随陪金亮妈等着金亮爸吃完饭一起退席已经成了习惯,像个固定模式,如果她今天起中途离场,不知道金亮爸妈是否又会别扭,况且她还得等着刷碗。  好容易金亮爸吃完饭了,萌萌忙活完了一堆事,回屋气哼哼地躺床上,抢过摇控器,把动画片拨成韩剧,气鼓鼓地看起来。  “哎哎,干嘛你。”金亮抢摇控器:“有你这样的嘛,人家看得正高兴呢。”由于萌萌躲闪成功,金亮没抢过摇控器,于是下床蹲到电视机前,开始调电视下面的按钮。  萌萌在床上拼命按摇控器,无奈金亮堵在电视前,把信号全“堵”回来了,摇控失败。  萌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一气之下把摇控器对着金亮扔过去,一下砸在金亮脑袋上。  “你有病呀!”金亮气哼哼地站起来瞪着萌萌。他真不明白,婚前挺可爱的老婆,凡事也大大咧咧的,怎么婚后没多久,小脾气渐长,还时不时生个闷气。  “我烦,烦死你了。”萌萌把被子一起踢到地上。  金亮忍了一口气,给老婆把被子盖好了,嘴里还嘟囔着:“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每天这样,谁可爱得起来!”  “哪样了?又哪样了?”  俩人冷战了半宿,谁也没理谁。后半夜,萌萌钻进金亮的被窝,金亮崩着脸说:“干嘛?”其实声音已经软下来了。  “哎,你觉得,咱俩再买套房子怎么样?”  “我也不是没想过。”金亮回身,搂住萌萌说:“可是那样咱俩压力可比现在大多了!”  “压力大点吧,也没什么,紧就紧着过呗!”  “你说,怎么突然想起买房的事儿了?”  “这还用说吗?我还是觉得,小夫妻俩过二人世界好。”  “噢!”金亮有点不高兴:“嫌弃我爸我妈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萌萌和父母的矛盾,这些是在婚前自己没有预设到的,婚后也使自己添了不少烦恼。都是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偏偏老婆也不依不饶,爸妈也絮絮叨叨,双方还谁也不跟谁沟通,都对着他抱怨,他听着也烦。但他还是有信心,认为老婆和爸妈都是善良的人,磨合磨合就过好了,而没必要因为这个再买套房子。  “你这人不要这么极端好不好?不想大家挤在一起住,就一定是嫌弃?”萌萌加紧劝金亮:“再说了,咱再买套房子,那是不动产。这跟车不一样,车到了手里就贬值,房子可是增值的。我们房产编辑可说了,现在呀,要买房赶紧买,如果有能力,趁现在多买几套搁手里捂着。”  “捂它干嘛呀。”金亮不置可否。  “哟,我们房产编辑说了,他们记者采访的经济专家都预测,这房子呀,马上要开始疯涨了,现在不买,再过两年,没准咱还真就买不起了。”  “至于吗?”金亮有点心动。  “你想呀!”萌萌开始进入幻想:“咱现在卢沟桥有套房,赶明咱俩自己再来套房,等咱俩人近中年,单位也嫌咱老,不续合同了,社会保险那点钱哪够咱俩花呀,也就是个将将活着。可到时,咱俩把两套房子一出租,这钱且够咱俩到江南、丽江这样的地儿找个小镇,或者小山村悠闲过活了!”  金亮确实也心动了,奔奔族们现在看起来青春年少,但合同一年一签,谁知道自己人老珠黄时单位还跟不跟你签合同呀,到时候社会保险还不够领的年限,工作又无着落,再对自己有自信,也总得防着这一境地呀。  正当金亮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小事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鸡毛,使金亮下了决心。  这天晚上,萌萌又在报社加班,金亮自己先回家了。吃饭的时候,他看见老爸嘴上长了两大火泡。  “您少吃点肉吧,瞧您这火上的。”金亮一边刨着饭一边嘱咐老爸。  “唉,这跟吃肉没关系……”金亮爸捂着嘴哼哼唧唧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那您这是怎么了?”金亮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心里还在琢磨着萌萌说的那事儿呢。  金亮妈搭茬:“你爸他便秘。”  “便秘一准儿也是吃肉吃的。”  “不是!”金亮这句话激得老头儿委屈地喊起来。  “你还不知道你爸,他这每天早上排便,定时得在九点来钟,过了这点,他就排不出来了。这段时间吧,这挺长的一段时间了,他这点就不能固定下来。”  “那怎么就突然不能固定了呢?固定下来不得了?”金亮挺纳闷。  “你说得倒容易。”金亮妈埋怨。  “不是,这有什么不容易的?”金亮更纳闷了。  “你那媳妇……”金亮妈有点不满地说:“上班时间也不固定,这每天几点起床,我们都摸不清点。前一段老是九点多上厕所,一去还拿本书在里头看上大半天,你爸觉着人家工作挺忙,这上厕所当然应该先紧着人家了,为了适应她的时间,你爸刚把排便时间调到八点多,嘿,她又八点多冲进厕所了。你爸就又调回到九点多,可她也跟着九点多上厕所了。你爸还退后到十点多过,结果她也睡到十点多上厕所了。你说你爸这调来调去的,全紊乱了,这倒好,每天屎都拉不出来了。”老太太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糙了。  “行了你,瞎唠叨什么呢。”老头儿脸上有点下不来了,赶紧打断老太太。  “噢。”金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只好先出这么一声。  金亮妈说得更收不住话了:“也不知道你媳妇干的这叫什么工作,三更半夜的还有人打电话找她。我跟你爸让她的电话吵醒几次了,你爸本来心脏就不好,那天晚上连速效救心丸都吃上了!”当记者的,半夜编辑打电话核实稿子问题是常有的事儿,可老人自然受不了这种“午夜惊魂”。  金亮看着老妈的嘴一张一合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不买房吧。”  萌萌和金亮开始在休息时间全力出去看房了。  俩人一开始看的房位于通州区,这小区的内部环境、户型、价格都让他们感觉满意,可是觉得交通还是不方便,夫妻俩上班的地方都在北城,往返的路途太花时间。售楼先生是位满脸大胡子的黑胖子,一听他们对交通有点意见,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的保证:交通肯定没问题,小区每天有班车,从这儿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国贸地铁。  萌萌听着吹得有点邪乎,小声问金亮:“这可能嘛,从这儿开到国贸,二十分钟?”  金亮摇了摇头。  黑胖子售楼先生听见俩人的对话,扯着大哑嗓说:“大哥大姐,您要不信,就等着瞧,等这十几位看完了房,咱一块坐班车走一遭试试。”  萌萌跟金亮说:“那咱就试试吧。”  金亮说:“你要非试,那就试,我觉得不可能。”  “试试又不花钱!”萌萌确实挺喜欢这儿的环境,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这大姐说的就是,试试又不花钱!”黑胖子扯着脖子嚷。看着这么一个像四五十的人管自己叫大姐,萌萌确实有点别扭。  等了快一个小时,二十几个客人看完房了,都愿意上班车走一趟,试试到国贸要多长时间。黑胖子把大伙儿带到售楼处前空地的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巴车前,招呼大家上车,萌萌就坐在司机后面的坐儿上,听见黑胖子跟司机小声说:“哥们儿,开快点,二十分钟到,给丫挺们看看!”

“嘿!”萌萌回过头,刚要表示不满,司机已经一脚油门,车像导弹一样飞出去了,萌萌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坐对面的金亮赶紧把她扶住,自己却已经跪地上了。满车的乘客也都一块“哎哟”一声,不少给磕了碰了的,或者跪到地上的。  此时不是上下班高峰,路上车流量中等,看房小班车就像疯了一样在路上横冲直撞,引得路上喇叭鸣笛声一片。坐在车上的看房客们,一开始还抱怨车开得太快太猛,到后来全不出声了,只是心惊胆颤坐在车里,有的还死死抱着前面座的椅背,有的人已经晕车呕吐起来。  但黑胖子和车机完全无动于衷,继续惊心动魄的进行飞车表演,而且越战越勇,黑胖子还时不时指点道:“那,往那钻!超丫挺的!”颇有些巴顿将军指挥坦克迎战的架势。  车终于停到国贸,黑胖子举着一秒表,胜利地扭过身欢呼:“怎么样,19分21秒!”  看房客们互相搀扶着下了车,有的蹲到路边继续吐,有的老夫妻扶着树拍着心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了。萌萌两脚踩在地上,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回头儿看金亮,黑脸儿都变煞白了。黑胖子还在后面喊:“哎哎哎,怎么样,20分钟到没到国贸?”  俩人回家且缓了几天,最终圈定看房的主要地带——亚运村。这么考虑有实用的一面,也有虚荣的一面。实用的理由是——确实亚运村交通比较发达,适合萌萌这种每天需要满处跑的职业。虚荣的一面是——这会儿北京城“南穷北富”的观念,已经逐步进入不少人的心里。白领,当然得住亚运村,否则也得是CBD!  小俩口看的第一个小区,社区环境确实挺好,绿色植物也多,一律的小高层,这在亚运村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不好找,为了省钱,开发商在这儿建的全是大塔楼。可惜房价让小俩口觉得有点贵,6500/平米(事实证明没出几年,这儿每平米就超出一万了),再加上又是自采暖,萌萌打听了一下周围的朋友,这自采暖的价格比集中供暖可是贵多了,很多人买房,光顾着看房价能接受了,却忘了之后的采暖费、物业费、停车费等等,如果不问仔细,没准儿也是一大笔支出。  经过考虑,俩人忍痛不选择这个小区了,在以后的看房中,俩人还假装大款似的看了一处别墅区,售楼小姐热情地带领着他们四下参观。当俩人看到了一处独栋别墅时,萌萌的眼睛都开始发绿光了,金亮也是直嘬牙花子。  “请问二位对这户型还算满意吧?”售楼小姐彬彬有礼地问。  “还好,还好。”俩人只剩点头的份儿了。  “二位如果买,办理贷款的话,每月其实也还不了多少的。”售楼小姐安慰这对小夫妻。  “我们考虑一次性付清。”金亮脸都不红心不跳地说,萌萌强忍着不笑出声。  “那就更合算了。”售楼小姐高兴得声音都变了,碰巧儿这位刚干这个没几天,还不会认名牌,只看着这对小夫妻穿着还算体面,真以为自己找着俩纨绔子弟呢。  俩人假装镇定地看完了别墅区,售楼小姐一直笑容可掬地把他们送出门,待到看见这小夫妻俩上了一辆小富康后,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不满地唠叨:“靠,我还以为什么身价呢,开一富康敢过来看别墅!”  萌萌和金亮坐在富康里,从后视镜中看见售楼小姐一脸气愤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第五个小区的时候,俩人认定了这将是自己的家。小区外部环境一般,五座大塔楼就围着中间一小块绿地,但也因此使得这小区房子的价格相对便宜,5500元/平米,在当时的亚运村,也不算很贵了。售楼小姐带着俩人看了几个样板间,俩人最中意两套户型,一套是一个大厅配一个小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也属于现代户型中比较大的,70来平米,总价下来30来万。另一套是个三室两厅两卫,120多平米,总价下来得有60来万,都是集中供暖。  这小区现在已经有三座楼入住了,还有两座新楼没有建成,萌萌和金亮要买的房子就在这没建成的新楼里,因此只能从沙盘上看楼的外观。售楼小姐指着沙盘慷慨激昂地讲解着:“我们这儿今后是人车分流,为了保证安全;地面一律不停车,给大家充足的活动空间,地下车库足够放下全小区住户的车;小区后面这建筑,就是幼儿园,对你们这种小夫妻来说,多方便呢;过上五六年,出门一拐弯儿,地铁就建成了。走着就能去亚运村,想去奥运村,骑个自行车五六分钟就到。您要想买,还得赶紧着,我们这房现在是一抢而空,现在定不下来要哪套是吧,那您先留下订金,回家再好好商量一下,这商量着也得快啊。”  金亮一激动,留下了3000元订金,俩人接着回家商量去。  晚上,一家四口吃着饭,为买房的事情正式开起了家庭会议。  “我看好那一室一厅的,便宜呀,户型也敞快。”萌萌说。  “可是,我还是觉得三室两厅两卫的合适。”金亮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要那么大干嘛呀?你也算过了,如果要那个三室两厅两卫的,咱俩首付十几万,再贷上个二十年,每月得还几千呢呀。”萌萌其实也对那套大的心动,不过一想到今后要给银行打工就头疼。  “你想,咱们总得要孩子呀!”  “哎,这就说到点儿上了。”金亮妈搭话:“夫妻俩带个孩子,住个一室一厅,是挤了点。”  “但那是一个大厅呀,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从厅里隔出一间房,就变成两室一厅了呀。”萌萌解释。  “嗯,嗯……”金亮爸可能是多年干部当的,有话从来不直说,且得绕来绕去呢,发出“嗯”的声音往往就预示着他又要绕了,这“嗯”的两声,像极了国家干部开会前,先涮涮嗓子然后再发出的声音,可惜这回萌萌没听见他“嗯”,自己接着说:“我当然也喜欢那套大的,但要买那个,我们俩就太累了。”  “嗯,嗯……”金亮爸继续发音。被急着说话的萌萌又抢了先:“总之我觉得买小的吧,养孩子也没问题。”  “嗯,嗯……”金亮爸继续发音,金亮抢着说:“爸,您有话就快说吧。”  “嗯,嗯……”金亮爸说:“如果要孩子,一室一厅的是不是有点小?”  “可那套小的,把厅隔开一间房,一样可以给孩子用呀?”萌萌奇怪公公难道没听到自己刚才陈述的观点?  “嗯,养孩子来说,还是大的方便一些,你想啊,你可能会请你妈,或者我们,来帮你照顾孩子吧?”  对这点萌萌还真没想过,说实话,她觉得要孩子的事离自己还挺远呢,她巴不得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这是她从结婚以来就一直盼望着的日子。  “再者说,你们万一有什么事,你说,可能会需要请什么人来帮忙呢。”金亮爸接着说。  “什么事呀?”萌萌好奇地问。  “嗯……”金亮爸不紧不慢地说:“你自己悟一悟。”  萌萌有点张口结舌。金亮忙在一边插话说:“爸,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别老弯弯绕。”  “你们就不想想,万一我们换换心情,啊……去你们家住俩天,住在哪儿呀。”金亮爸有点恼羞地说,对小俩口没悟出自己的意思深感不快。  “噢……”萌萌答应了一声,心里挺不满意地想:就为了您去我家换换心情,我们就得多掏几十万买房子。  晚上回屋后,萌萌和金亮,为了买哪套房起了些小争执。萌萌算了一笔帐,如果要买那套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总房价60多万,两人首付15万元,即便贷款20年,每月都得还3500左右,还完贷款,两人就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了,这期间还不能出什么事,否则真掏不出太多的钱应付。而两个人现在的收入,萌萌每月四千多,金亮每月也是六七千到一万不等,本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买了房扣除3500的房款,再加上养车,可就稍微有点紧了。再往长远了想,两人上面得养着四个老人呢,如果再加上一孩子,两个人养五个人,这压力,是开玩笑吗?在这铁饭碗基本不存在的社会,不多攒着点钱成吗?如果买那套小点的户型,每月还的贷款就能减少一半,努努力,没准还能提前还完房款,俩人就轻松多了。  两人初步定下买小房子后,又对那套大房子浮想联翩。金亮搂着萌萌说:“你想想,三室两厅两卫,以后我们有间卧室,孩子一间卧室,我们和孩子的卫生间分开,再有一个书房,你那堆书就都有放的地方了……”萌萌到此也有些动心了,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可以有一间书房。她可是只小书虫,嫁过来后,自己的书堆在各个角落,房子里连个放书架的地方都没有,她真是挺希望自己能够有个书房,三面都是书架,摆满了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书,一面是个写字台,上面摆着电脑,可以有个安安静静写稿的地方,省得像现在似的,一边听着电视机一边写稿。  最终,俩人欲望战胜理智,选择了大房子。  这套房子入住,需要在第二年,也就是2002年的8月。而丁铃的房子,在那一年的5月份下来,俩家还约着,能赶上一块装修最好。当然,这期间两家得节衣缩食攒首付了。

在萌萌和金亮买完房子不久,2001年的7月份到了。2001年7月13日22时,国际奥委会委员开始正式投票选举2008年夏季奥运会主办城市。 萨马兰奇拆开信封郑重宣布:“2008年夏季奥运会主办城市是——北京。”那一晚,全中国大部分人都守在电视机前,而萌萌也守在报社的电视机前,当萨马兰奇说出“北京”两个字的时候,人们都沸腾了。在报社的萌萌,和同事们抱在一起,声嘶力竭的欢呼着,部主任脸上堆满了笑的喊着:“大家先别嚷,赶快把稿子赶出来,把我们的加刊印出来。”  在报社,早提前把庆贺奥运会在北京召开的版面做出来了,印刷厂那头就开机等着呢,只要萨马兰奇声明:奥运会在北京召开,印刷厂立刻开机就印。如果奥运会不是在北京召开,这版面就算白做。  萌萌赶完了稿,报社的加刊已经紧急印出来了,内容就是庆祝奥运会在北京召开。萌萌抱上一撂加刊,和十几个同事冲出了办公大楼,见夜色中,城市一片欢呼沸腾,人们全都跑到了大街上,人和人见面,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握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欢呼声。车辆极多,全都慢慢的行驶,车窗全部打开,两辆车交错而过,车里的人还要探出胳膊握下手。凡是有天窗的,里面准是钻出来一个人,站在那儿狂欢,或者挥舞着彩带什么的。全北京的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友爱。警察也笑呵呵的站在马路前,也不再开罚单了,除非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过去跟司机说:“您看您也别在这儿停得太久……”话还没说完,却被冲出来的男司机结结实实的拥抱亲吻了一下。  萌萌也一路欢呼着,边向人们发放着加刊,加刊首页上就几个大红字:“北京赢喽!”每当她把加刊递到别人手中,双方都会挥舞着报纸,再发出不知所以的欢呼声,对着欢呼一会儿,然后再各走各路。萌萌觉得自己满心的热情,不知如何发泄,就跟几个同事,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直走到天安门,绕了天安门广场一大圈。  现在想起来那一夜的疯狂,萌萌也感叹:“真是年轻啊!精力旺盛!”  当时,萌萌边跑,边给金亮打电话:“你在哪儿呢?”  金亮那头也是一片喧哗声,金亮使劲扯着嗓门喊,萌萌才听清,他也正在向西单靠拢,车里还装着好几个同事。双方于是约好在西单见。  于是,萌萌又和同事们从天安门,边喊边走到西单,还在那等了约一个小时,才看见熟悉的富康车开过来,金亮在车里,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一路从车窗里向外跟别人握着手,一路赶过来,下了车,金亮的嗓子都哑了。双方找到一个大排档,坐在那大吃了一顿,喝着啤酒庆贺着,到凌晨四点多才回家。  回家还睡不着觉,俩人又聊一几个小时的天。就又出发上班去了。  中午,萌萌已经困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接到金亮一个电话,声音依然是兴奋的:“萌萌,知道一夜之间咱家房子涨了多少么?”  “多少?”萌萌一下精神了。  “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啊,”金亮卖着关子。  “快说呀你。”  “每平米涨了两百多。”  “啊?太棒了。”萌萌又跳起来了。  没一会,又接到丁铃的电话:“萌萌,你们家房子,就等着涨吧。”  “哈哈,哈哈……”萌萌笑得合不拢嘴。  “奥运会这一召开呀,咱北边的房子都涨了,我们家房子在西北方向,离着奥运村还有段距离呢,这一晚上,每平米也涨了一百多。”  “那多好啊。”  两人对着傻笑了会,萌萌突然问:“可是现在房子涨价对咱们有用吗?”  “啊?”  “我是说,如果人家一次性付清,买好几套房子,这房子涨价,人家倒手一卖,就赚了。可对咱这种苦巴巴贷着款买一套房子,而且就是为了自己住的人来说,这房子涨价对咱有什么好处呢?”萌萌问。  “总之,总之,”丁铃也有点迷糊:“如果房子一直在增值,我们把房卖了,能赚点吧。”  “那咱住哪儿呀?”  “是呀。”丁铃也没想明白,不过她说:“总之,咱们买的房子增值,都是好事儿对吧?至少表明咱先下了手,用比较便宜的价格把它买下来了。比咱再晚些买的人,出的价就得比咱高。是吧?”  “对,对。”萌萌想着,总之自己应该还是占了便宜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归高兴,节衣缩食攒首付的日子,就没那么美了。两人现在周末,能加班就加班,萌萌是为了加班多赶稿子,金亮是为了加班费,而且,周末加班,总比又出去远足,临了再大吃一顿省钱;酷爱瑜伽的萌萌以前还在一家中高档健身会馆有健身卡,一年六千多块钱,现在也不敢再续了,改成小区里一家一千多一年的健身馆,一进去萌萌悔得不得了,里面不仅器械陈旧,厂馆过小,还什么时候都挤一堆人,想练一个器械得排大长队,练瑜伽吧,现场跟煮饺子似的,充溢着臭脚丫子、汗味,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萌萌的美容卡也不再续了,改成自己在家做美容了。  “你说这是何必呢?”萌萌有时候有点心灰意冷:“本来工作就够累的了,好在手头还算宽裕,现在又扛房子这么一大包袱,真不知道累成这样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大房子呗!”每到这时,金亮就充分的调动萌萌的想像力,以给她鼓劲:“想想看,在亚运村,有套三室两厅两卫,自豪不自豪?上风上水的地方!”  这天,在超市,萌萌盯着外包装金碧辉煌的“费列罗”咽了半天唾沫,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了一大盒。金亮老远看着萌萌奔着巧克力柜台去了,心里就暗说:“不好!”赶快跟过去,萌萌手里已经抱了一大盒“费列罗”。  “萌萌。”金亮皱着眉头说。  “就吃一盒,一盒嘛,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了。”萌萌紧紧抱着“费列罗”,嘟着嘴。  “好吧,好吧。”看见老婆一脸委屈的样儿,金亮也心疼了。把萌萌搂过来,顺手又给拿了一大盒“费列罗”。他知道,这是萌萌最爱吃的巧克力牌子。  “老公真好!”萌萌赶紧谄媚。  “哼,”金亮无奈的说:“老远看见你直眉瞪眼奔着巧克力过来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你还专挑这贵巧克力买,一盒费列罗上百。”  “嘁,你忘了你当年追我的时候,给我买一大麻袋巧克力的事儿了!”萌萌说。当年,金亮和另一个小伙子一块追萌萌。那个小伙子一下给萌萌买了一大包巧克力,里面有“费列罗”、“金帝”、“德芙”等各种品牌。金亮来找萌萌,一看见这一大包巧克力气坏了,扛起来就全给拿回自己家去了,然后自己又照着三四倍的分量,掏钱给萌萌买回来四五袋子巧克力,还真够装一大麻袋的了。那一段,他和萌萌都上火上得满嘴长口疮。  听见萌萌提起以前的日子,金亮也忍不住乐了,突然心里又有点发酸,没买房前的日子,真是逍遥啊!这时,萌萌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拿着一块巧克力,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闭着眼睛砸吧味儿,还说着:“嗯,真香啊,好几个月没吃着了。”金亮有点心酸,想到现在背上了房子,手头一下紧了,老婆吃块巧克力都要受制,他忍不住搂着萌萌的肩膀说:“老婆,先紧一段儿,以后咱有了大房子,一切都会好的。”  “好,好。”品巧克力品得正美的萌萌,嘴里胡乱答应着,突然醒过闷儿来了,睁开眼说:“可是,买了这房子,咱得给银行打工二十年呀。”  “趁年轻,咱努力赶紧还。”金亮说着,心下也有点茫然。  小夫妻俩省吃俭用准备买房子了,老夫妻俩也怀起了心事。  金亮爸妈已经有好一阵,晚上睡不好觉了。这晚,金亮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金亮爸忍不住说:“你这每天晚上瞎折腾个啥儿?”金亮妈没说话,努力躺好,却还是睡不着,终于又翻了个身。  “你想啥呢你?”金亮爸问。  “唉,”金亮妈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这儿子要搬出去住了,心里还真舍不得。”  “一块住的时候,你闲累,又闲这个闲那个的,这要搬走了,你又睡不着觉。”金亮爸说。  “那你呢,你个老头子的最近不也折腾来折腾去的睡不着?”  金亮爸没话说了。  “我倒不是别的,我是心疼咱儿子,你说这儿媳妇,衣服也洗不干净,饭也不会做的,咱儿子分出去跟她单过,得多受罪呀。”  金亮爸没吭声,其实这几天,他心里也有这想法。  “儿子在眼巴前儿,我老能瞅着我也放心,冷不丁的要搬走,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你横是不能跟你儿子一辈子。”  “唉!”金亮妈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可当年你妈可是跟着你,溜溜的过了一辈子啊!”  老头又没话了,他知道老伴儿年轻时候伺候婆婆,过得不容易。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你说那会儿,女人嫁了男人,不都是伺候着公婆过一辈子。你妈,啊?还是个旗人,说以前是个皇亲国戚的,我反正一点皇亲国戚的光没沾着,咱家穷得锅碗叮当响的,可旗人的规矩一点没省,我是起个大早做完早餐,赶到卫生所上班,中午再赶回来做午餐,晚上下班回来还得做晚饭,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妈先吃,然后是你,然后是孩子,我是最后一个,家里的活儿全是我干,就这样,你妈还挺嫌呼我这个那个的,没事儿就给甩个脸子,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你再瞅瞅现在咱儿子,夹着块大点的炒鸡蛋,还给塞到媳妇碗里去。”提起这事儿,老太太鼻子又酸了:“我伺候完你妈,老了老了的,还得伺候儿媳妇,我这命苦哇。”  “他们搬走啦,你不就轻省了。”

“可是,可是……”金亮妈忍不住坐起来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现在咋就没享受着熬成婆的好处呢?我心理不平衡了。”  其实何止金亮妈,金亮爸心里也不平衡。虽说当年儿子刚结婚时,他都做好了退居侯埔村的准备了,但那是抱着牺牲自己成全儿子的心,真凭本心讲,老夫妻两个都认为自己跟儿子儿媳过理所应当。这房子还有我们的钱呢!要不是我几年前买的电力公司的股票翻了几番,还真凑不出钱来买这房子。每想到自己炒股的本事,金亮爸更是对自己佩服得不得了,侯埔村有几个干部知道炒股?嘁!贵族身份就是不一样,从小儿眼界就不一般。再说,我儿子拼死拼活弄下这房子,也是为了圆我们的梦!因此上,留在这房子里,老俩也认为理所应当。  一起住的日子,虽说矛盾不断,但其实都是生活琐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每天这大宝贝儿子都在眼前晃,老俩就觉得放心,跟儿子团聚容易吗,儿子从初中起就不在侯埔村了,现在才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可是现在,一想到儿子要搬出去,这心里难免空空落落。金亮爸还有点小念想,他本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偏偏后半辈子就在偏远山区里,现在好容易回北京了,跟着儿子儿媳这样的年轻人,他还常觉得自己能够跟社会离近一些,也时尚一些,比如跟着儿子学会了上网,他才知道,合着网上还有这么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虚拟世界呢!跟着儿子儿媳看一些盘,他才知道,现在流行这些“大片儿”,原来大片儿都是这样的!儿媳偶然还能从单位弄些芭蕾舞、钢琴会的票,带着老俩一块儿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大都市了,不再是山村里的一个土干部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都是直接请戏班子来家里演出的。世事如露亦如电,几十年沧海桑田,他现在人是回来了,可感觉上也被这个大都市抛得太远了。如果儿子儿媳搬出去了,基本上就隔绝了他和这个繁华年轻的社会的联系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阵悲凉。  第四章节衣缩食来供房  这一天,萌萌和金亮爆发了结婚以来的第一场大吵。  萌萌给气坏了,本来挺好一件事儿!萌萌由于工作表现突出,被报社奖励免费欧洲十国游,欧洲十国,多少小资盼望的地方!可回家跟金亮一说,他却默默唧唧半天不说话,最后才吐了真言,虽然说是免费游欧洲十国,可口袋里总不能真就一分不带吧,零花总得有些吧。但这不是去泰国或者缅甸,一块人民币能换成八泰铢,或者好几百缅币,这是欧洲,人民币到了那,太不值钱了。金亮现在筹集首付都难,真是舍不得再掏出钱去欧洲了。  看见金亮腻腻歪歪不说话,萌萌有点急了:“你怎么着呀你,说句话呀!”  “咱现在手头是挺紧的。”  “我只要点零花钱就完了。”  “说得简单,去趟欧洲,我怎么不得给你准备一万人民币的零花呀,那换成欧元或者美金,可能也就一两千。”  “那,那就凑点吧。”  “咱家房子马上就要办贷款了,让我上哪凑你去欧洲的零花呀。”金亮皱着眉头说:“萌萌,听话,要不咱这次不去了。”他觉得,不就是欧洲十国嘛,赶明儿咱家经济缓过来了,哪儿我不能带你去呀。  可萌萌一听就急了,好家伙,白去一趟欧洲十国,这不仅是奖励,更是荣誉,凭什么你说不去我就不去!这一急,嗓门儿也就大了:“凭什么呀,你有病呀你,这不是新马泰这种小地儿,是欧洲十国,是报社奖励我的,我就要点零花你都不给。金亮,咱家你管帐,我每月挣的钱都交你,现在倒好,要点这钱你都不乐意了你。”她越说越委屈,想到自己结婚以来,在家里的种种不自由,再加上买了房后经济骤然的紧张,心里不乐意大了,合着嫁人后所有的劳累并没有被分担,反而又增添了不少累人的事儿,她全忘了买这么大房是两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金亮这几天正为马上要交的首付着急呢,不仅要凑钱,还要东跑西颠的办各种手续,还有考虑装修的事儿,这些琐事萌萌全帮不上忙,所以金亮也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呀你,是我管帐,我也没瞎花呀,买这房子不也是为了咱俩今后考虑吗,你非得在这时候出这幺蛾子,省点不行啊?”  “金亮,我还告诉你,我张萌萌要是不嫁你,自己也有吃有住的,别说去趟欧洲十国有什么的,我没准自己买套小户型的房我也买了我,我日子过得逍遥透了我,嫁给你,天天刷个碗洗个澡都得看人脸色,现在连旅游我都去不成了我,我嫁人干什么呀我。”  萌萌这话戳伤了金亮的自尊,更何况话里话外的还牵扯到自己的父母,本来他现在就烦萌萌,没事儿老唠叨自己爸妈这呀那呀的,其实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腾一下站起来了,把萌萌一下从床上拉起来:“你说什么呢你,你嫁我后悔了你,那你当年干嘛不傍个大款去呀你?”  金亮这一下把萌萌拉得有点疼,萌萌气得也喊了起来:“你打我,你敢打我了你,你是男人嘛你,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当年追我的,不说大款,小款也有个把儿的。”   金亮更急了,拉着萌萌一甩,他觉得自己也就用了两分的劲儿,可萌萌一下摔倒在地上,金亮看着有点心疼,可一想到她刚才那些刺人心脾的话,就硬下心没拉她。  萌萌坐得地上哭,边哭边嚷:“早知道嫁你这样,我当年选你干嘛啊我。我一人儿也过得比现在好呀,你就不是个男的,没能耐,养不起老婆,还让老婆嫁了你过得更差……”萌萌越说越伤心:“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倒好,嫁了这么个汉子,衣没得穿饭没得吃。”  此时老俩口早给惊动了,忙冲进来拉架。金亮妈赶紧把萌萌拉到床上,指着儿子说:“怎么着你也不能把她推地上呀。”萌萌一听,哭得更伤心了。金亮爸没说话,皱着眉头坐在一边,他对儿媳妇骂自己的儿子“不是男人”心里有点看法,只不过嘴上没说而已,还好他还没听着萌萌前面的话,不然更要生气了。  最终的结果,是老俩劝着萌萌赶快睡觉,而萌萌非要走,号称不能再跟金亮睡一张床上了,老俩儿只好安排儿子睡在客厅沙发上,萌萌才作罢。  这场架算小俩口结婚以来打得最凶的一次,当然,今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厉害的。  自从打完这场架,俩人冷战了三天。这三天里,萌萌根本就没回家,住到丁铃那去了。丁铃两口子的新房还没有建完,俩人现在还住在租的房子里,萌萌这一来,一对闺蜜同床而睡,丁铃的韩国老公李辰旭被挤到了客厅里。萌萌心里挺不落忍的,但又实在没地儿去,不过三人关系都不错,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倒也没什么尴尬的。  丁铃是个明白女孩,知道对待这小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自己只要给出两个耳朵就行,她心里明白,金亮是个不可多得的“新好男人”,虽然现在挺年轻,才26岁,但顾家、疼老婆、工作也挺有前途和钱途。萌萌有时说得多了,见丁铃并不搭腔,还挺不满意的,丁铃就告诉她:“你们刚结婚时,金亮每天都接你下班回家,当时大家都说他顶多三个月热乎气儿,可是你现在看看,快一年了,他还是风雨无阻地接你,有时你在楼上忙,人家就饿着肚子在楼下等,这是你自己说的呀,你心里也明白,现在像他这样负责任的好男人不好找了!”  丁铃这番话让萌萌也不得不承认,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卧室响起敲门声,丁铃喊了声:“进来。”  她的韩国老公探进一头儿来,笑嘻嘻地说:“我这样的好男人,也不好找了吧?”  “啊!对对对,你也是新好男人的典范。”丁铃哭笑不得地说。  听完老婆夸奖,韩国老公才面有得意之色地又回客厅睡觉去了。  “你老公偷听咱们说话。”萌萌吃惊。  “就你这苦大仇深的劲,你知道你絮叨起来嗓门多大吗,还用得着人家偷听?”  金亮倒是给萌萌发了无数次短信,打了无数次电话,不过萌萌一看是金亮的电话就掐了,有时金亮换成陌生的电话打,但萌萌一听见他声音,也把电话按了。倒是婆婆给萌萌打过几次电话,萌萌接婆婆电话,还是好言好语的,不过也没吐口什么时候回家。  金亮没法,只好每天都去萌萌报社楼下等着,可是记者工作时间都没谱,几次都是白等一场。终于在第四天,金亮在报社下面把萌萌逮个正着,他抱起萌萌就往车里塞,惊得门口的警卫都过来了,金亮赶快解释:“我是她老公,我们、我们闹着玩儿呢。”萌萌也闹个大红脸,赶快点头默认,警卫这才走开。  坐到车里,金亮怕萌萌又跑了,把车门锁上了,然后伸个手在后车座上掏呀掏的,掏出了一盒巧克力递给萌萌。萌萌心里的气其实早已消了大半,此时使劲崩着脸说:“你又有钱买巧克力了?不供房了?”  “谁叫老婆爱吃呢。”金亮闷闷地说。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看见金亮一脸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的表情,萌萌的心一下软了,脸上露出笑容,一边用手揪着金亮的鼻子:“我说你撅个大屁股在后车座上翻什么呢翻,你想让我上火而亡啊你,谋杀亲妇啊你!”  金亮见老婆终于给了笑脸了,心里像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乖乖让老婆又打又掐的“虐待”了会儿,才说:“跟你说正事儿,你去欧洲的钱有了。”  “你哪凑的?”

“爸妈借了咱十万,爸妈这回可是把老底都交给咱们了,这下咱买房的首付就够了,还剩下点钱,正好让你去欧洲,不过你带的零花钱可能会少点,也就两三千美金吧。”  萌萌听了这话,心里也轻了一大口气,她搂着头发,想了想问:“那你不还得攒装修的钱吗?”  “走一步说一步呗,装修还不得到明年十月份了。”  “其实,我已经把这名额推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昨天。”说起这个,萌萌神色有些黯然。  “那还能要回来嘛?”  “做梦啊你,这自由市场呀,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推。”  金亮愣了会儿,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带你出国旅行的。”  听着这话,萌萌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晚上老俩口看见小夫妻一块回来了,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其实暗地里,金亮爸妈心里已经有些疙瘩了。老俩口生了三个闺女后,才在快将近四十岁的高龄有了这个儿子,也是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现在被媳妇当面骂作“不是男人”、“没能耐”,老俩口心里有点受不了。其实现代任何一对小夫妻,都有吵吵闹闹的时候,而吵闹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都不足为怪,但这事儿搁人家小夫妻身上,很快过去了,在旁边目击着的公婆可受不了了。金亮爸当小处长当的,有话不直说,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能不表示出来,金亮妈可不行,儿媳妇不回来,儿子着急,她也急,儿媳妇回来,她看见儿子嘘寒问暖的样儿,心里又堵得慌。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跟老伴唠叨:“完了,咱儿子是让这媳妇拿得死死的。”  老头没吭声。  金亮妈接着唠叨:“你瞧儿媳妇没回来那几天,他失魂落魄那样儿。儿媳妇一回来,笑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金亮妈见金亮爸还是不搭腔,就去推老头儿后背:“哎,哎,我说话你听着没有,咱这儿子,是个怕媳妇的料儿,你看看他,哼,夹着个鸡蛋都得送到媳妇碗里去。”老太太对这事儿是再也忘不了了。  “你瞎闹个啥,女人家见识短,就知道关心这点小事儿。”  “咦?那你关心着啥呢?”  “我看咱儿媳妇呀,把咱儿子拿得死死的,还是小事儿。咱儿媳妇挺能干,这刚工作没多久,前一段就让报社派到新马泰了,上次又说要派到欧洲去。咱老俩,一辈子没出过一次国呀。我侧面探过他们口风,这儿媳妇每月挣的,没比咱儿子少多少。”  “那是好事儿呀。”  “凡事都有两面性。”老头儿说:“咱儿媳妇是个记者,你看她每次出门前,且得打扮上一个小时,又得洗澡,又得描眉画眼的,还喷得香喷喷的,年初给头发整了个什么什么烫?”  “离子烫。”老太太学会了不少新名词。  “管她离子汤还是离魂汤的,一脑袋就花了将近一千。不光爱打扮,她还挺好强,晚上咱儿子看动画片,她背英语、背唐诗宋词的……”  “你到底要说啥?”老太太有点迷糊了。  “哎呀,我是怕咱儿子慢慢看不住她了。”老头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地说:“早知道呀,得让他们晚点结婚。”  “这又是干啥?晚点结婚,噢,到明年寡妇年结婚去?”  “你个老太太,啥也不懂。如果晚点结婚,让咱儿子多攒几年钱,婚前买个房,咱儿子用积蓄付首付,婚后,让他媳妇每月还房贷去。”  “你又是为啥?”  “要不说你就是个满脑袋浆糊。”打从结婚起,老太太在家里就只有挨贬的份,老头儿接着说:“这样一来,房子就属于婚前财产,婚后她还得帮着还房贷,万一以后她甩了咱儿子,想分房产,没戏。可现在买房,这房就算俩人婚后的共同财产了。万一俩人没过下去,这房子得一人一半。”  “噢,对呀。”老太太刚恍然大悟过来:“那可咋办呢?”她不由的有些担心了,沉默了会儿,突然问老头:“你这个老弯弯绕,满脑袋鬼心眼,我这半辈子,不知道让你算计了多少!”  “嗨!”金亮爸一听这话,不高兴地回了一声。.  2001年底,萌萌和金亮把房贷办下来了,首付15万元,每月还3500元。俩人办的是混合贷,即一部分住房公积金贷款,一部分商贷。交完首付,俩人松了一大口气,可是每月的贷款一背上,立马又觉得脖子被勒紧了。  闲暇时,金亮会带着萌萌到新房的建筑工地上去看看,憧憬地望着正盖着半截的楼房,描画着以后的小日子。  金亮本身就是搞设计的,对房屋设计有一定品味。俩人买了不少的装修杂志,铺得卧室地上全是,回到家来,小夫妻俩就翻看着杂志,想着未来的房子怎样装修。由于很快就可以住进新房子了,萌萌和公婆在很多事情上,又开始互相迁就起来,而公婆可能也是因为儿子儿媳快搬走了,心里有些不舍,因此双方的关系又迅速恢复到刚结婚时候的状态。有时晚上吃完饭,萌萌还陪着老俩出去,绕着宛平城散散步,左邻右舍的看见这婆媳关系处的,都交口称赞。  2002年的春节很快来到了。除夕之夜,一家四口吃完饺子,老俩口看春节晚会,萌萌和金亮在小屋里看碟。初一,一家四口去了谭柘寺,公婆还惦着脚尖摸了挂在寺门口的一个大木鱼,有祈福之意。然后,又在寺里的小茶馆,喝了壶普洱茶,吃了两碟小茶点。  金亮看着老婆和爹妈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非常自豪,常想:都说婆媳关系难处,其实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完了就云淡风清,还是一家人!   初二,金亮开车带萌萌回大同,去看岳父岳母。  大同的老俩口看见女儿女婿回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岳父早早拟了一份菜谱,然后从早到晚就在厨房忙,变着花样做饭给小俩口吃。  这会儿,萌萌妈正同金亮和萌萌聊天看电视,金亮看老岳父一人在厨房忙,几次要进去帮忙,都被岳父推出来了。萌萌跟妈说:“你就真忍心让爸一人钻厨房一钻一天呀?”萌萌妈自豪地说:“那怎么了,他钻得幸福着呢。”  说完,萌萌妈还特意跑到厨房,冲着老公喊:“张正海,你钻厨房钻得幸福不幸福?”  “幸福!”正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的萌萌爸,依然响亮地回答了一句。  萌萌和金亮听见这话,都乐起来了。  金亮的父母已经快七十了,而萌萌的父母只有五十多岁,跟金亮父母相比,也算是两代人了,因此心态上有很大的不同。萌萌妈在家里,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依然像个娇滴滴的小主妇,而萌萌爸则是个宠老婆的好男人,每天脏活累活抢着干,好吃好喝先紧着老婆。萌萌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婚后在老公面前也是娇里娇气的,说话也嗲声嗲气,自然也不怪金亮的父母看这儿媳妇心里常窝着点闷气。  晚上,萌萌跟妈挤在一被窝里睡,娘俩儿说起了贴己话儿,把爸挤到小屋去了,金亮则睡地铺。  “我这闺女嫁人,就好像一块心头肉让人家给摘走了。”萌萌妈将女儿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嗨,我这不又给你摘回来一大儿子嘛。”  “唉,没结婚前,你每年一放假就回家,现在还得陪着公婆过完三十才能回来,以前妈去看你,就住在你租的房子里,现在妈想去看你,都没个住的地儿了。”  “我们不马上要买房子了吗,120多平米呢,您来了,就有的是地方住了。”  听到这点,萌萌妈还有些欣慰。她早就不乐意闺女跟公婆合住了,有几个公婆真能不挑媳妇理的?何况自己的闺女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还是分开过吧。于是赶紧问:“你们首付凑齐了?妈还说这次你们回来给补点呢。”  “不用,他爸妈借了我们十万,一下就够了。”  “借?和着还要你们还呀?”  “是得还吧。不过不着急还,等我们缓过劲儿来慢慢还呗。”  “这可不对了。”萌萌妈听着心里别扭了。  “怎么了?”  “噢,你们结婚,妈给了你们八万,那可是我跟你爸辛苦半辈子攒的钱!他家一分钱没出。现在你们买房子,他们给十万,还说是借,等着你们还?在大同嫁个闺女,你知道娘家人能得着多少彩礼吗,咱家倒也不稀罕什么彩礼,但我好好一闺女白嫁了他们家了,还倒贴了八万,也没办个正式的婚礼。凭什么呀。”  萌萌心里一想,也是有道理,当年妈给自己的八万,交给金亮买了车,他们家是没掏什么,虽说两人不指着父母给些什么,但双方差距也不能太大了,好歹也得旗鼓相当呀,听了这话,萌萌心里也开始别扭了。  在大同住了几天,俩人开车回北京的时候,萌萌心里越想这事儿,越不是滋味。金亮看老婆神色有些不对,还以为萌萌是被离愁闹的,打趣说:“怎么着,刚离开妈,就想上了?”  萌萌没吭声。  “哎,你怎么了?”金亮闹不清妻子又哪不对了。  萌萌斜了金亮一眼,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金亮也没过多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听见老婆突然提出来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说话呀。”萌萌催上金亮。  “那你什么意思?”金亮闷声说。  “我的意思,你爸妈那十万不用还。我张萌萌比谁家闺女差了,凭什么我就得倒贴着嫁你们家呀。”  “他们辛苦一辈子,攒点钱不容易!”   “我们家人一样辛苦一辈子,攒那点钱一样的不容易!”萌萌有点气不过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过一段再说吧,咱们现在手头紧,房子还没落定呢。”  “过多长时间再说呀?”  “你让我再缓缓,现在是咱们手头紧的时候,不管是我爸我妈的钱,还是你爸你妈的钱,都还不了呢。等缓过来,咱们一家一家的还,成不成?”  萌萌虽然对这答复不太满意,但也就没再说什么。金亮心里可有点不乐意,合着我大老远的带你回家,你妈就教你这个呀!  为了供房子,萌萌和金亮越来越拼命。记者的工作,虽然繁忙,相对来说时间比较能够自主。以前萌萌累了一段时间,怎么也安排自己休息一天,可现在,多码点字可就都是钱呀,因此上很少让自己休息了。搞设计的金亮,也经常加班加点的忙碌,但凡能在家休息一天,金亮也只是窝在家里打游戏:“我现在哪儿还有脸出去玩呀,回回吃饭都让哥们付帐。”  萌萌有时会想,为了这么座房子,俩人生活质量急速下降,值不值。可往长远想,总不能老是没有自己的房子,这样长期住在公婆这里,生活质量也高不到哪去。  好在日子一天天的熬过去,房子终于到手了。  八月的一天,萌萌和金亮,站到了自己的三室两厅两卫里,兴奋异常。房间位于大塔楼的二十层,现在还是毛坯房,但确实通透亮堂多了,萌萌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把自己对于装修的想法一股脑喊了出来:“要仿古家具!就喜欢那古香古色的感觉。地板一定要实木的,贵也认了,以后在家就不穿拖鞋了,感觉脚踩在实木上的感觉!”最绝的,萌萌一定要一屋一个颜色!金亮无限宠爱地看着萌萌,说什么是什么,怎么离谱都无所谓,反正这是我俩的新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此时,丁铃的家已经装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个极有个性的小家。当时还比较流行铺个木地板之类的,但丁铃家就是一水儿的洋灰地,只不过在上面涂了层铜油,在铜油没干时,把烫烫的热水泼在上面,待铜油干了后,地面上就形成了自然的裂缝。  “要的就是这感觉。”韩国老公自豪地看着满地裂缝,用地道的北京话说。  客厅顶上,四根大管灯连成一条线儿,只用一个开关控制,萌萌正玩这开关玩得挺上瘾,按一下亮一个灯,按两下亮两个灯,按三下亮三个,按四下亮四个,五下才关一个灯,再继续按下去,得按八下开关,才能把灯依次开开,并关上。  “你说你累不累呀。”金亮看着这叹为观止的一排大管灯,发出这样的感慨。  “玩儿呗。”丁铃乐呵呵地说。  最绝的是客厅的主题墙,浪漫的韩国老公,买了大量绢花制成的玫瑰,贴在墙壁上,再在上面隔出一层玻璃,起到保护作用,就成了一面玫瑰墙。  “太浪漫了。”萌萌赞叹。  两对小夫妻约好了,要一起去买家具。大家都喜欢古式家具,而且不是家具厂出的古古板板的红木家具,是经过改良变通的古家具。  当时在北京,南四环以外有个小村,里面全是一个个小作坊,做古式家具的,用的都不是什么好木头,但便宜呀,客户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订做,工匠还对很多古式家具进行了变通。比如古代妇女缝衣服的梭子,工匠们就把一个个梭子不规则的用麻线穿起来,成了个小帘子;旧社会剃头师傅放刀剪之类的小工具箱,被改良了小鞋凳,回家后坐在上面换拖鞋,放刀剪的小抽屉可以放鞋油和擦鞋布;药店里的小药柜,改良成了放碟的小柜子。比较适合一些喜欢古香古色的家具,又不拘泥于正统家具,希望改良一下,而且还图便宜的年轻人。  两对小夫妻看得眼花缭乱。萌萌逛了一大圈,订制了两样家具:一个茶几,其实就是以前的大马车轮子,上面盖上一块钢化玻璃;一个大餐桌,其实是经过改良的大马槽,也是在上面铺一块钢化玻璃制成,萌萌还想好了,要在马槽里放满干花,飘着香气。  这两样家具,让同样喜欢新奇的丁铃连声称赞,恨不得也照样打制两套,结果被萌萌拼命拦了下来,不许丁铃跟她学。丁铃只好挑了两块窗棂,分别做成茶几和餐桌。还挑了一个条案和鞋凳。萌萌又买了两个红红的落地宫灯。  两对小夫妻兴冲冲的满载而归,相约过一阵一起来取订制的家具。  在回家的路上,金亮说:“过两天,我得带爸妈来看看咱的新房子,咱拿到房钥匙这么久了,还没让爸妈来看呢。”  “来吧来吧,你爸你妈早说过想来看看了。”  “是咱爸咱妈。”金亮更正。  “口误,口误,你老这么在意这个干嘛。”  金亮没吭声,其实他心里挺在意的,他觉得萌萌老在这上面口误,其实就是没有真正把自己的爸妈当成她的爸妈看。  “十几年前,我来过这片,还跟郊区似的呢,现在这么豪华了!”金亮爸坐在儿子的富康车上,看到亚运村地带一片片高楼林立、车来车往、马路宽阔,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真不是卢沟桥能比的。”  “我们家西边,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吧,就是今后的奥林匹克公园,游泳馆什么的都建在这儿,”萌萌有点显摆:“要不怎么这片房价现在呼呼的涨呢。”  “噢……”老头长长地应了一声。  开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各种风味、装修或豪华或玩个性的餐馆时,金亮说:“新房快到了。”老头儿老太太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萌萌指指点点地介绍:“在这儿生活特别方便,你看,那就是美容院,这边是健身馆,那头就是一特有名的学外语的地方,那边就是大商场。”  车子停到了小区门口,小区里是崭新的楼房。  萌萌还在热心地介绍:“您看呀,我们这小区呀,三面都是大超市。对面就是一大菜市场,真是挺方便的,哈哈。”  及至到了新房里,老头老太太更是感叹不已。  “这屋子就是亮堂呀,阳台这么大。”金亮妈站在宽阔的阳台上,看着外面:“往外面看着,透着心里舒坦。”  “那叫视野好,你啥也不懂!”金亮爸在旁边说。  “是,是,视野好,真好。”金亮妈只顾着看着外面的浮华世界,都顾不得跟金亮爸较真了。  “哎呀,这卫生间真大呀。”金亮妈转到卫生间时,羡慕地说:“还有两个卫生间。”  “这大点的卫生间,我们要放个木桶,小的那个卫生间,弄个淋浴就得。”萌萌像女主人一样的介绍:“小卫生间是跟客房配套的,比如您呀什么的,来了有客房住,还有独立卫生间。对了,今后我们有孩子了,父母和孩子的卫生间是分开的。”  听到这儿,金亮爸继续默不作声做若有所思状。而金亮妈则是好奇地问来问去:“呀,放木桶是干啥呀?”  “嗐,就是浴缸,但不是瓷的,是木头的。”  “干嘛非用木头的呀?”金亮妈很好奇。  “就要那感觉呗!”萌萌介绍:“我们这家呀,全用古香古色的风味,赶明我们这茶几,是一大马车轮子做成的,我们的餐桌呀,是一大马槽做的。”  “啊?这,这,真是搞不懂。”金亮妈越听越惊。  老头儿听到这,皱起了眉头。金亮见爸老是不吭声,只是四下里细细观察,问道:“爸,您觉得怎么样?”  “嗯,不错。”老头继续做若有所思状。  看完了房子,金亮爸提出还想看看周边的超市,萌萌也没细想老头要看超市干嘛,以为就是想逛逛呢,热心的带着老俩,把三家超市都逛了。足逛了一下午。金亮妈一边逛超市,一边感叹:“这真不是卢沟桥超市能比的。”好多的新鲜东西,她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萌萌一一讲解:“这叫火龙果,是一种水果,这红红的是美国红啤梨。这些啊,都是我们年轻人爱吃的零食。给您拿点儿!”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金亮妈嘴都没停的夸俩人挑的房好,夸这地界儿好,而金亮爸则一路无话,高深莫测。其实他心里真是翻江倒海。如果说,从刚一听说儿子儿媳要搬出去过的消息后,他还只是不舍和失落,现在则又添了个不甘心!这么繁华的地方,他来了北京这几年,还真没到这边儿来看过,他一直在怀念自家在地安门的老宅子,在他多年的印象里,北京只有二环以里,才算城市,才算皇城根下,他还一直以为儿子要搬到位于四环的郊区呢,没想到这里是如此的繁华热闹。作为一个皇族后裔、大学生,他在山村里度过了青春年华,晚年回京,却只能窝在卢沟桥。而自己的大哥和五弟,当年并没上大学,一直耗在北京,虽然在xxx年月也吃了不少苦,但现在日子过的好呀,一个住在宣武门,一个住在安贞里,他从小儿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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