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姻小说:婆婆媳妇那些事第二部

李小诺说,她的青春,在她26岁那年戛然而止。2005年的春节,李小诺一家是在医院里过的。过年前两周发生的一场车祸,改变了一个家庭的命运。在发生车祸前的那个晚上,小诺与婆婆安淑吵了一架,小诺说婆婆的爱太自私,打着“爱”的幌子,要求儿子儿媳时时听长辈的话,与其说是爱孩子,不如更是爱自己。小诺还说,长辈的话难道一定要听从吗,长辈的话一定都对吗,长辈的意愿就必须要被尊重被执行吗?可若是一个不能与时俱进的长辈,怎么能要求别人处处顺从呢?小诺又说,长辈对晚辈说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是真的为晚辈好吗?若真的是为晚辈好,为什么不听听晚辈的想法呢?一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就那么有说服力吗?小诺更说,婆婆根本不是好妈妈,也不是好奶奶,那么强烈的控制欲,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她怎么也不可能把2岁的阳阳放心交给她这个奶奶……婆婆在愤怒之下,打了小诺一个耳光,让她滚,说她是个暖不了心的儿媳妇,婆婆一家对她的那么多的好,都感动不了她。小诺长那么大没被人甩过耳光。说滚就滚,才不稀罕你们呢。大冬天的深夜,小诺摔门出去,含着泪要回杭州自个的家。家琪,那个被称为新好男人的老公,那个夹在老妈和老婆中间当夹心饼干的男人,或许是身心疲惫,在开车回杭州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车祸的结果,家琪因内伤不得不切除了一个脾,一个肾。小诺右腿骨折,3个月内都要支个拐杖。小诺失神地半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这段时间,她常这样,犹如魂不在身上,眼睛迷离,然后不知不觉的淌下眼泪。小诺妈给小诺喂燕窝羹。小诺不想吃。“妈,今天家琪好吗?”终于,小诺扭头,低声问。小诺妈赶紧说,还好还好。小诺与家琪在不同的病房。车祸后家琪的情况比小诺严重地多,那时,她害怕地要命,有一瞬间,她觉得家琪真的要死了……不过,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小诺实在不愿多去想。“小诺,妈同你说个事,你的腿动了手术后,医生说其实可以回家休养,眼下春节快到了,你是想回家休养呢,还是……”“家琪呢?”“家琪,家琪还需要在医院里观察……”“那就一起呆在医院里吧,我不想一个人回家,我怕。”“好的好的。”小诺妈赶紧说。小诺半躺着,望着窗外,窗外是阴沉的天,似乎要下雪。连天气都是这么让人绝望。“妈,我的后半辈子怎么办?”小诺突然说,然后爆出哭泣声。“小诺,会好的,你的腿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小诺妈拍着女儿的肩。“妈,我不是担心我的腿,我的腿会恢复的,但是,家琪……切掉了,脾没了,肾没了,切掉的,就不可能再恢复了……他只有一个肾了,万一再出点问题,那该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阳阳怎么办啊?”“小诺,别想得太多,先把身体养好。”小诺妈心疼地去擦女儿的眼泪。“妈,我好害怕啊,我不知道后半辈子怎么过……”“先别去想,好吧?”“你可以不想,我不能不想啊,家琪是我的老公,他出事了,最害怕的是我啊,他的后半生是我陪他过啊……若他残了的话……现在,我想都不敢想……”小诺越说越痛苦,随着眼泪阻不住地滚淌,整个身子都在颤栗。小诺妈抓住女儿的手,暗暗地叹气:唉,当初小诺婆婆不甩小诺耳光,小诺何至于会深夜出走,小诺不出走,家琪又怎么会出事?都是小诺婆婆,祸害呀……

仔细看下看下····

家琪病房。因为在车祸中内脏破碎,家琪不得不被摘除脾和肾。前几天刚刚推出重症监护病房,现在,家琪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身体看上去很虚弱。家琪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他有两天时间没说一句话。家琪爸担心地看着儿子:儿子30都不到,就永远地失去一个脾一个肾,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当初他曾问过医生,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一个肾给儿子,他说他已经老了,少一个肾没关系,但是,儿子还那么年轻啊!可医生说,儿子的另一侧肾完全正常,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有一个肾就完全能维持一个人的肾脏排泄和分泌功能,只是需特别小心保护剩余的一个肾,需定期检查尿常规和肾功能情况,加强营养,增强体质……医生话这么说,可是,家琪爸还是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大哭了一场。花甲岁数的老人,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偷偷哭完后,还得强装笑颜对儿子说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家琪爸给儿子喂皮蛋瘦肉粥,儿子眼神迷茫,机械地吞食着稀饭。“爸,小诺好吗?”终于,家琪说话。“好的好的,她的手术很顺利,接下来休养休养就没事了。”“那就好。”家琪说完,把脸转向一侧,不想再吃东西。病房的门被推开,家琪妈带着刚炖好的鸡汤进来,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问要不要喝点鸡汤,是老家亲戚特地带来的本鸡。家琪摇头。家琪妈说喝一小碗,现在营养要跟进。说着要去盛。家琪不想闻那味道,也不想父母在他面前晃,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静。家琪妈看了儿子一眼。家琪爸赶紧去拉她的手:我们出去走走吧,买点东西,让家琪睡一觉,别影响他休息。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家琪用手捂住脸。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身体,家庭,事业……一转眼功夫全进入了低谷。有泪水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家琪爸妈去医院对面的那家超市。家琪爸搀着家琪妈,蹒跚地穿过医院大厅。儿子的车祸给两老人很大的打击,似乎一夜之间,他们的腰佝偻了好几分,头发也白了不少。医院大厅里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划账,买单,问询,热闹犹如集市,但不是个让人心情轻松愉快的集市,大多数人脸上都写满心事,昏暗而凝涩。该买些什么呢?矿泉水要买,卷纸用完了也要买,儿子躺在病床上无聊给他买个小小按摩器,再买两份报纸,可以念给他听……还要买什么呢?似乎不止这些啊。家琪爸在心中念叨,这些天脑子乱糟糟,记也记不住,真该写在小纸片上……哦,想起来了,还要买两双厚袜子,家琪刚完成那么大的手术,怕他身体弱,脚冷。快春节了,超市里到处是喜气洋洋购物的人,大多是一家人集体出动,女人偎着男人,大人扛着小孩,配着喜庆的音乐,还有挂地满堂红红火火的灯笼装饰,把家琪妈看得既眼红又伤感:人家都那么幸福,可我们为什么这么不顺?若不是小诺脾气犟,家琪会这样惨吗?这儿媳害人啊……一想到儿媳,家琪妈就一股气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昨天晚上睡觉前她对家琪爸说起她心中的怨气,家琪爸还说她不该把气转到小诺头上,要不是因为那时阳阳就睡在他们身旁,她真要同自己的老公理论理论:冤有头债有主,家琪的残病,不是因为小诺那还因为谁?回想起昨晚的事,家琪妈突然恼火起来,狠狠甩掉了一旁搀扶着她的老公的手,愤懑地说:为什么你们都维护李小诺,我就是不能原谅她!家琪爸叹口气:你这样的情绪,对家琪有好处吗?就是为家琪着想,你也该对小诺好点吧,现在家琪很依赖小诺的。家琪妈哼了一声,对自己丈夫继续没有好脸色。觉得自己身边都是些阴郁的脸,家琪,小诺,小诺妈,自己老婆……家琪爸感到无穷的苦闷和无助。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他觉得生活真是累啊。可是,没办法,再累,生活也得继续。家琪爸在超市里的货架上看到了一种阳阳爱喝的酸奶,想起这段时间全家乱糟糟,阳阳也几乎照顾不上,很长时间都没给他买酸奶了,待会得给家里阿姨打个电话,让她记着买这种牌子的酸奶。阳阳,不知道阿姨一个人在家是不是能带得住阳阳。家琪爸似乎在自言自语。因为随着家琪小诺两人转到杭州医院,两老人连同孩子以及临时被请来帮忙的亲戚阿姨安营扎寨在杭州那套大房子里。幸好那房子没卖掉,还有个安身之地。白天两老人跑医院,阳阳只能托付给阿姨。当家琪爸妈在超市里挑挑选选时,小诺坐在轮椅上,绷直着一条缠满绷带的腿,轻轻摇进家琪的病房。家琪。她轻声呼唤。家琪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望着对方伤残的身体,两人一时黯然无语。这场灾难究竟是谁引起是谁制造的呢?过了会儿,小诺想起什么似的从一个袋袋里掏出一叠打印着东西的A4纸,递给家琪看:老公,这是瑶瑶找出来的资料,关于切除脾肾病人的护理……你放心,家琪,全国各地的医生都说了,一个肾完全可以好好地生活,人生下来有两个肾,就是为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而预备着的……家琪望着她,没说话。“家琪,我心疼你,真的心疼你……你要恨,就恨我吧。”小诺吃力地弯下腰,去搂家琪的脖子,声音悲切,眼泪盈眶。过了好会儿,家琪伸出一只手,从小诺的背后揽过她:“小诺,我不怨你,也不怨我妈……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老妈,没法怨。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这就是命运吗?”“家琪,别那么想,没有一个人会一帆风顺的,我们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诺把她妈妈给她的劝搬到这里来。尽管她也觉得这种鼓励一点力量也没有。“但愿吧。”家琪回答。声音里没有丝毫热度。好起来?怎么可能好起来?切掉了,永远失去了,也就是终生性地少了一个脾一个肾,而他30还不到!这叫他怎么能够相信会好起来?“家琪……”小诺捏着一叠纸,仰起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们静一静。”家琪对小诺说。小诺温顺地把头靠在家琪胸口,闭上眼睛。眼泪又滑出来了。家琪爸妈推门进来时,看见小诺和家琪头碰头偎依着。家琪爸轻手轻脚地把买来的东西搁在床头柜上,家琪妈看到小诺,扭头就出门。小诺望着窗外。连接几天都是阴阴细雨的天气,老天也不想给人好心情。怎么是那般的虚空感觉啊。毫无欲望了。脑袋里是片黑洞,或者空白。一天的时间被拉成很长。什么都不想做,可又发疯地想做些事情打发时间。很孤单,但是又不想有人在身边烦……有时候也会回忆起那个夜晚,想努力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拿一句话说,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然自己的腿就是白断了,家琪的脾和肾就是白摘了,她要搞清楚罪魁祸首是谁,可是,她真要靠近一点点那一晚的记忆边缘,她又痛得不得了……不能想,一想就会伤心地流泪。这段时间里小诺流的眼泪已经超出了以往26年的总和。小诺妈妈心疼地说:你再哭下去,眼睛要哭瞎的!小诺觉得眼睛是快瞎了,她现在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她以为是洗脸没洗干净,叫妈妈拿干净毛巾仔细擦擦眼睛,再看依旧是朦胧的。小诺妈一听,吓得当天就带着小诺去看眼科,一查,眼压升高,视力下降,角膜发炎。医生给配了眼滴水,然后说要多休息。休息,休息有用吗?躺在病床上,给家琪发短信。现在他们两人是残病交加,惺惺相惜。“老公,今天去看了眼科医生,医生说要特别注意保护眼睛。”“你不要再出事了,老婆,我不想你再出事。”“我知道的。”“我还好,今天喝了鸡汤,待会叫爸给你送些过来。”“我不用,我妈给我熬了,在外面饭店熬的。”“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见我妈而已,我叫爸送来。”“你多想了。家琪,我心疼你,非常心疼你,你知道吗?”“我能感受到的。”“你另一个肾再出问题的话,我一定会把我的一个切给你。”“谢谢你,老婆。不过我不会出问题的。”“所以你不用怕,我是你的后备。”“我不怕,老婆。”“很想念你。”“我也是。”“从没这样想你过。”“因为我们从没这么无助过。”“要我来看你吗?”“不用了,你坐轮椅摇来摇去也不方便,万一再出点事,我会受不了的。现在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嗯。不出事的话多好。过年了呀。”“我们以后再补过年吧。”“好的。我们以后好好活。不要再出事。一直这样到老。”“好的。只要不出事就好了。”“嗯,现在,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就是不出事。不出事多美好呀!”“老婆,你不要再哭了。”“好的。”“老婆你不要发短信了,眼睛要累了。”“好的。你多休息。抱抱你。”“也抱抱你。”……病房新搬来一位女病人,三十来岁的样子,也是摔伤腿的,也要手术,只是没小诺那般严重。小诺没心思过问别人的事情,没心思,没力气,没欲望。但是那病人生性热情,主动问及小诺情况,小诺出于礼貌简短回答。若不是两天后的春节,女病人的热心给了她感动,小诺都差点要烦厌起她。除夕了,家琪爸和小诺妈商量怎么过。其实没什么可选择的方案:小诺不想去大婚房同家琪爸妈过,家琪妈不想去夫妻小福利房同小诺母女过,这样的话虽然没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于是,春节就在病房过。当天上午,同病房的女病人就被家人带回家,小诺问,可不可以让她也住院着的老公在她病床上留宿一夜。女病人爽快地说,没问题啊。下午,家琪打完吊针后就来小诺的病房,再接下来,家琪爸妈从家里带了很多吃的东西来,还有一瓶酒,把两个小小的床头柜铺得满满的。小诺瞟了眼家琪妈,她穿了件普通的黑色大衣,神情憔悴,眼睛没光泽。小诺看着她,但她没正眼看小诺。估计心里并不情愿来,是家琪爸劝着她来的。小诺妈勉强笑着与家琪爸搭腔,说带了这么多东西啊。她说话时也没正眼看一眼家琪妈。两个女人,不,三个女人,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怨恨。阳阳也被带来了,他是第一次来医院,大大的眼睛四处打转,当看到妈妈时就欢笑地扑上前,说:妈妈,妈妈!小诺搂过阳阳,那一瞬间,又想哭。阳阳看到妈妈腿上的绷带,指一指,问:痛?小诺忍着泪说:不痛。孩子不知道忧伤为何物,与爸爸妈妈玩耍了一阵后很快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玩具:床头挂着的病历卡,然后在床上爬来爬去地玩。外面的鞭炮声陆续响起。家琪爸说:不管怎样,辞旧迎新,来,我们要忘记往事,为崭新的一年而干杯!几个人端着着一次性杯子碰了碰,纯粹是出于礼貌,眼神里毫无激情,嘴巴里也毫无响应。只有阳阳,乐此不疲地不停喊干杯,然后要一个个地碰过去。几个大人聊了聊一阵不咸不淡的天后,家琪爸小心地问起两个孩子出院后的打算和安排。其实这个问题小诺和小诺妈也商量过,只是还没商量出个最佳方案来。这是个有点棘手的问题,因为出院后两个大人还有小孩都还需要照顾,尤其是家琪,很虚弱,而照顾的人手,除了家琪爸妈外,其他就很少了。一来正月期间的保姆很难找,二来小诺妈还没退休。小诺的伤病恢复是很需要时间,行动不便的时间会长达数个月,小诺妈觉得请那么长时间假不现实。可是小诺又实在不愿意面对婆婆那让人说不出味道的脸来。她对妈妈说:我看着她那脸就有种发毛的感觉,其实我不是不敢抗争,我比她年轻,比她有能力,比她更适应社会,智商情商都不输于她,与她对抗,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她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妈,我就是心里发毛,看着就不舒服。小诺妈明白女儿的心思,叹口气对女儿说,她会把继续请假并尽力请最长时间的假作为最后方案。此时,面对家琪爸主动提出的问题,小诺妈问:你的想法呢?小诺妈心眼不大,对家琪妈始终有怨气,所以她问家琪爸“你的想法”而不是“你们的想法”,以此来表示对家琪妈的不屑和压制。家琪爸说:我和家琪妈商量了,你们看要不这样好不?出院后把两孩子都接到我们那大房子去,我们还有阿姨一起照顾小诺家琪和阳阳,你们看这样好吗?亲家,你放心,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小诺的,老家阿姨烧的菜很好吃吃的。小诺爱干净,阿姨做的家务活也是很让人放心,绝不要小诺操半点心。老家阿姨是家琪妈的远房亲戚,40来岁,与老公离婚,儿子随老公去了南方,她一人闲在家里,很善良本分的一个人,这次特地请来帮忙的,小诺妈看了小诺一眼。小诺的眼神里有抗拒。小诺妈说:上一次,小诺生孩子,也是你们照顾的,也是说会把小诺当自己女儿一样好好照顾的,结果呢,小诺生生得了抑郁症,差一点要自杀……这叫我怎么放心?家琪爸有不快和尴尬的神情,解释到:上一次的事情,因为没注意到产妇心理上的压力,这种精神卫生方面的关照,确实是疏忽了。你看这次,小两口受到这样的打击,我担心,小诺的压力比上次更大,需要的安慰更多,而家琪又……反而家琪也需要小诺安慰。我总觉得不放心。小诺妈说。这时家琪妈说:其实,我们真是没亏待过小诺,买什么东西都挑最好的买,花的心思比花在自己身上还多……我们不是在儿媳头上舍不得花钱的公公婆婆。说句实话,你们小诺比较难侍候,这也是个事实。家琪爸赶紧用眼神阻止了家琪妈。小诺妈立即回应:你好侍候吗?场面有点冷。小诺和家琪都疲惫地靠在床上。家琪你的想法呢?小诺妈问。我没要求,只要别再出事就行了。小诺你呢?家琪爸问。我想妈妈照顾我,但我也需要与家琪阳阳在一起。我们一家不想分开。小诺把“一家”两个字咬得很重。矛盾出现了。家琪妈脸上露出很不愉快的神情。这儿媳就是不省心!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一家不想分开”,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何家的儿媳妇?难道她不是何家的人?若不是来之前家琪爸多次提醒她不要多说话,她真要还击了。她紧盯着家琪爸。这个问题他们两人讨论过几次,也有几套备用方案,她等着老公把另一套方案说出来。家琪爸看着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说:要不小诺由小诺妈照顾,家琪和阳阳由我们照顾?等到家琪好一些了,再和阳阳回去照顾小诺?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小诺和小诺妈回小福利房,家琪和阳阳去大婚房,小两口一家人分成两部分各自过。小诺在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家琪这时说:拜托别把我们分开,我还没死呢!家琪,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是她害你成这样的!家琪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凄厉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小诺的断腿是不是家琪害的?小诺妈立即反击。两女人亲家在闹。终于开始了,终于撕下温情的面纱了。小诺看着她们,眼神空洞。这还是一个家吗?这就是家琪爸口口声声的“我们是一家人”?哈哈!看看吧,这就是几年来自己公公一贯奉行的“一家人”政策,现在,一家人破碎成什么样子?小诺觉得滑稽之极。若她能走,她真想轻飘飘地离开。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小诺的心开始游移。她觉得她的身体似乎走在悬崖的边缘,随时会一头栽倒向万丈深渊。家琪,若能换,妈妈会把所有健康换给你:我的心,我的血,我的脾,我的肾……只是,家琪啊,这换不来啊,妈妈心痛啊,你这是一辈子的伤害呀,不是像腿断了可以接回来的……妈妈心里疼你呀,你知不知道?安淑,不要再说了,你越说,只会让家琪越难受。家琪爸在一旁阻止,并试图把家琪妈推出病房。但家琪妈抗拒。别把我赶出去,你就让我说嘛,我憋着好长时间了,我心里难受……若小诺和家琪换一下,小诺妈,你肯定也会像我这样难受的,因为家琪是恢复不过来的,小诺还能恢复,对吧?都是母亲,都恨不得用自己加倍的苦换孩子们不苦,是不是啊……我是真的心痛啊,我是妈妈,我还得为家琪以后的生活而负责呀……大家现在的心情都不好,我明白,我也理解你亲家,但是我不能允许你把家琪受伤的责任推到我们小诺身上,小诺已经断了腿了,你不安慰,你还指责,你是长辈,你这样做,这像话吗……两女人又开始争吵。不争吵的人,在麻木。这一天,是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小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她的余光扫过家琪妈的脸,那是一张毫无笑意的脸,丝毫都不让人感到亲切。家琪妈很心痛,这小诺知道。这老人,唯一的儿子,在还未到30岁的时候,被永久地切除了脾和肾,因为一场车祸,而这车祸是由于维护老婆结果深夜离开自己父母回杭州。她,这老人,彻骨心痛啊。她从来没舍得碰过儿子一根小手指,但是,儿子养大了,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健康,且不可弥补。所以,小诺能感觉,婆婆看她时候都是冰冷的,或者敌意的。可家琪是家琪妈的宝贝,她埋怨她害他失去脾和肾,但同样道理,小诺也是小诺妈的宝贝,小诺妈也埋怨家琪害她断一条腿,可是,互生怨恨,有意义吗?前几天,小诺妈在照顾小诺时,言语里有对家琪妈的不满,那时小诺还阻止,说,妈,别说了,你再说,我对自己的家庭越来越没信心了。是啊,互相埋怨和憎恨的情绪,对家庭有好处吗?事实上,这几天,小诺常在想一个问题:家琪出事,究竟是家琪的父母更心痛,还是她这个妻子更心痛。出事后的那些天,小诺觉得自己已经被泪水淹没,她什么都不能想,人已被悲痛击倒,软软的,像滩泥,立不起来了。她甚至想到了逃,离家出走,逃到深山,逃到寺庙,无欲便无烦恼。她一直觉得,她不是家庭的主力,这家庭应该还会有更有力的力量能撑得住,而那力量,不是她。她没独立到能扛起一家重担的地步。她还小,还是娇娇女呢。但是,有一天,她听到了家琪妈的话,那话,像一记闷棍一样,让她感觉到了生活的真实面目……那是家琪否定了老妈的一个什么想法后,家琪妈当着他们的面,气恼地说:我不管你们了,我们老了,也管不了了,我们很快就会死的,以后你们的日子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一时,小诺的脑子像被击了一xxx,先是麻木,然后猛然意识到了:以前她一直想逃避的,其实根本没法逃避。婆婆的话固然是气话,但是气话里有着最不可改变的事实:谁陪着家琪过一辈子?谁陪伴,谁负责。小诺当时背上一阵冷汗:她得为家琪的以后负责任了!可是,以她的能力,她担负的起来吗?可是,就算她担负不起来,她还能有什么选择?离婚吗?扛起家庭重担,这对于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的娇娇女,那是什么份量?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小诺几乎不敢想下去。而这绝不是问题的全部。另外的问题是——小诺在想:婆婆既然说了管不了,无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可为什么一到分歧时候又还把个家琪死死抓住,逼着他们要分开?日子不知怎么过,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眼下,问题还有另一方面:家琪究竟更属于谁——属于老妈还是老婆?在最需要一家人团结一起走出困境时,家琪却要被互不能理解的一家人残忍分割了。这就是李小诺2005年的春节。一个寒冷的,艰涩的,没有阳光的春节。但是,在夜幕降临时候,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张天使的脸——尽管那天使有胡子。有人在敲门。会是谁呢?小诺妈起身。可能是值班医生吧。家琪爸说。打开门,是位男士,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头上还有被雨淋湿的痕迹。小诺仔细看,才发现是上午接同房病友走的那位先生。男士满脸笑着把一个多层的食品盒子交给小诺妈,说:过年了,恭喜,恭喜!然后他解释,是他妻子,也就是小诺的同床病友让带来的,老婆说尽管春节在医院过,但也要过的甜甜蜜蜜,所以特地带来了一些八宝饭,蒸糕,银耳羹,还有传统饺子,手工做的,都还是热的,透着新鲜味道。所有人赶紧站起来,说,谢谢谢谢。那男士说,谢什么,都是家常的东西,直接从自家的餐桌上取来的,没特意准备的,春节嘛,就是大家一起开心,祝来年越来越顺。对了,我老婆特地让我带到话,说小诺吃了八宝饭,肯定会一切顺利,再也没有烦恼事,脸上全是笑!谢谢大姐了,我一定吃,全部吃完!小诺特别感动,保证一样地说。好那,我完成除夕夜的最伟大的使命了。再见,明天见!一家人起身相送,望着热心人在走廊边消失。接下来的半小时,所有人都在说着那对夫妻的好。是很真诚地感激。小诺吃着八宝饭,很甜很糯的八宝饭。为什么,不熟悉的人可以轻易给自己温暖,而与所谓的家人,却不能互相理解呢?甚至还会有那么大的罅隙和怨气,而且还有争夺呢?同门病友回来了,这以后,小诺对她的关切询问再也不拿短句去搪塞。她们像好朋友一样。病友叫贺晓梅,很巧,是浙大的老师,也是浙大出身,称得上是小诺的师姐。这下,距离更加拉进。贺晓梅说起她的腿伤:要送哥哥回美国,因为那几天天气不好,杭沪高速公路堵车严重,就临时决定坐火车然后乘磁悬浮,时间有点赶,为了打到一辆出租车,她在雨天里四处拦车,然后滑到了,疼得厉害,到医院一查,发现骨折了……晓梅是个很健谈的人,语言使用看来是她的强项。要是小诺,可能就简短一句:滑倒了,骨折了。但是晓梅就能说出一个很有现场感的故事来。问起小诺腿伤的原因,本来小诺是绝不愿意向别人提起那一晚上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婆媳争吵,那是一个家庭里非常隐私的部分,但是,小诺越不想面对那个晚上,她感觉堵着她胸口的郁闷就越多,慢慢积累,几乎要到她承受不住的地步。是的,就是那么一句话:不明白,这腿断地不明不白!她的家琪的脾肾,也失去地不明不白!是脓疮,就得有爆裂的那一天。小诺必须要找个人来倾诉,于是,就像面对一个心理医生一样,她详详细细地把当时情况说了一遍。晓梅与她是新交,对对方的认识是张白纸,没有任何成见,正好可以给她最客观的指点,而且两人也不在同一大学任教,没工作交集,就算把自己家庭里最不堪的那一幕都暴露了,不会遗留下一些与职业有关的尴尬。一些话,小诺就不敢对张姝说,好朋友虽说不会故意宣传,可人都有万一说漏嘴的时候,那时郁闷的还是她自己……小诺终于说完了。说的背上都起了汗。晓梅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用轻松的语气说:唉,小妹妹,生活对你的磨练太少了呀……小诺有点闷:当事者与旁观者就是不一样,自己这些天里留了多少眼泪了,感觉天都快要塌了,更发愁以后的路怎么走,可人家回应的就是那么轻飘飘一句话……不过,听这样的一句话,也并不全是坏事,感觉人家要受的苦似乎更多,人活着,注定就得要承受各种各样的苦难。听听人家的苦楚也好吧。“小诺,你是70末,差不多第一代独生子女——我看过了你的床头资料卡,上面有年龄。我是70初,虽然我们都在70后,但是,我们的生存环境与你们的还是有很大区别。你们的生存条件优越多了。我曾经羡慕死我表妹了,她就是个独生女,80头的,真的是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缺。“我有两个哥哥,那时一个家庭养3个孩子,很辛苦,父母提供不了什么,一切要靠自己奋斗,后来,我的一个哥哥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去了美国。另一个哥哥运气不好,资历也一般,复读3年,后来上了师范,现在在当中学老师。“我是亲眼看过我那复读3年的哥哥的辛苦,简直就是头垂梁锥刺股,我后来去美国读书两年,也亲眼看到了美国哥哥为生活拼搏奋斗,每一分钱都要算着……可能是生活的磨练吧,让我们多了些忍耐。“忍耐这个词,让自己这代人说的好听点,叫宽容,让80后的人说的难听点,叫奴性。其实我是不介意好听还是难听,最起码,我可以比较骄傲地说:我与我的独生女表妹相比,我们的智商资质相当,她的童年比我优越多了,但我的成年比她快活,因为,我比她懂得忍耐。“她现在刚结婚一年,按理还应该是好甜蜜的,但我几乎不能接她电话,因为她的整个小家庭几乎就是鸡飞狗叫,我说她是作,她还很委屈,说她不是个笨女人,怎么感觉越来越掌控不了生活,活着就是烦恼透顶。“我自己认为,忍耐除了性格外还有一层社会意思,就是能够融合的能力,与人际融合,与社会融合,与时代融合。我的表妹,很聪明的一个人,成绩也不错,从小被父母惯着,所以很自我,一些做法都很海派,成天把个女性独立女权主义挂在嘴边,我说你不懂真正的女性独立就别说自己独立,别以为自己有工资每月能挣几千块就是独立了,你离真的独立还早着!“表妹不服气,问我,她自己挣钱自己花天经地义怎么不独立了?我说你的想法很可笑,一方面你标榜自己是独立女性,另一方面,你又要丈夫承担买房买车的责任,说男人养家是社会常态。女人挣的钱只管用于自己花,这整一个不是解放自己禁锢丈夫么?若真是独立女性,那么来吧,公平承担一切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吧。别懂了点独立的皮毛就以为深入到了精髓,典型伪小资!“还有,我告诉她,女性的独立不仅在经济上更在精神状态上,每次家庭闹矛盾,首先就往娘家人打电话,简直就是个不断奶的孩子,她若真是独立,那么她应该有能力给家人带来放心而不是担心,若从来只给人带来快乐而不是麻烦那才是真的本事!“小诺,我现在还不了解你,但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肯定能明白,很多大学里出色的学生出来后不一定成功不一定快活,为什么?若说进大学取决于智商和勤奋的话,进社会更需要情商和妥协。这点,你能承认吧?“我当了好多年的老师,都有职业病了,一说什么就开始像个说教老太,有点讨人烦的,是吧,哈哈。你若能接受,我以后会给你更多的说教……不过我相信,以我比你多出的那么几年的经历,变成经验告诉你,你肯定会有收获的。”……小诺默默听着,一时没觉得晓梅说的话与她有多大关系。但是最起码,她有了个愿意听她说话也愿意陪她说话的人了。有了这个释压缺口后,小诺闷在心里头的火热岩浆冷却了一些。出院了。小诺和小诺妈,家琪妈和家琪爸,双方各妥协一步,新方案是这样:出院回大婚房住,周一到周五家琪爸妈照顾,周六周日,小诺妈照顾,小诺妈来的时候,家琪爸妈去小房子住。这样的方案让小诺妈比较辛苦,每周要坐大巴往返一次,好在交通还方便,路程也近。小诺贴着妈妈的身体说,妈,你就是来陪陪我,不用干活,所有活,阿姨都会做的,妈,有你陪我,我心里才踏实。小诺妈说:我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委屈的!小诺妈语气铿锵,貌似特意说给家琪妈听,有点警告的味道。到家了,这是曾经的婚房,小诺柱个拐杖慢慢走动,看着这里熟悉的装修,窗帘,灯,餐桌,茶几,沙发,全都没变。曾几何时,这里被很多的彩色气球和玫瑰花瓣满满装饰,这里家琪当着众人抱起小诺连亲三下,这里还有她的父母呵呵笑着说祝他们一生幸福……如今,走的走,病的病,残的残,物是人非,恍如梦中。家琪躺到了床上,他需要调养。家琪的气色一直不好,住院期间,领导来看过他,劝他安心休息,暂时别去想工作的事情。自然,身体这样出状况后,原本稳稳当当的晋升就没戏了,被同办公室的小林捡了个便宜。没办法,这就是命。领导走后,家琪一整天不愿意说一句话。其实家琪很有压力。晋升泡汤,但是工作和学位却还要继续,可是依他眼下的状态,能写出什么论文?小诺知道他的心事,劝他,别想那些烦事情,迟个一年再拿学位也没关系。小诺的意思:反正今年晋升无望了,那就往后推吧。但是家琪心气高,觉得一输再输,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郁闷两天后,有一晚没睡着,翻了几个身,突然紧抓过小诺的手,像孩子一样哭着说:我是不是输光了?小诺赶紧抚摸他的胸口:输什么输,我在你身边呢,别怕,别怕,我一直会在你的身边!然后小诺又像大姐姐一样细声满语地劝:我那同病房的贺晓梅,她就说,我们经受的生活磨练太少,发生一点事情都会觉得像天要塌下来,明显是抗压指数不够。其实,你今年不晋升,明年照样有机会,你觉得你切了肾比任何正常人都差了,但是,若你能保持好的心态,机会会更多地降临你,因为大家都知道了你意志坚强,心理乐观,抗压力强,这些品质,别人想有,还没法明显体现出来呢,是不是……好了,什么都别想了,睡觉吧,我拍着你的背,好好睡一觉……终于,家琪在小诺的安慰声中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小诺从没想到,结婚后的某一天起她会担当起一个姐姐的角色。她一直觉得她该是个被关照的女孩子。姐姐,那是意味着要去关心照顾别人,可眼下,她就这么当起来了,没有选择。“忍耐这个词,让自己这代人说的好听点,叫宽容,让80后的人说的难听点,叫奴性。其实我是不介意好听还是难听,最起码,我可以比较骄傲地说:我与我的独生女表妹相比,我们的智商资质相当,她的童年比我优越多了,但我的成年比她快活,因为,我比她懂得忍耐。“她现在刚结婚一年,按理还应该是好甜蜜的,但我几乎不能接她电话,因为她的整个小家庭几乎就是鸡飞狗叫,我说她是作,她还很委屈,说她不是个笨女人,怎么感觉越来越掌控不了生活,活着就是烦恼透顶。“我自己认为,忍耐除了性格外还有一层社会意思,就是能够融合的能力,与人际融合,与社会融合,与时代融合。我的表妹,很聪明的一个人,成绩也不错,从小被父母惯着,所以很自我,一些做法都很海派,成天把个女性独立女权主义挂在嘴边,我说你不懂真正的女性独立就别说自己独立,别以为自己有工资每月能挣几千块就是独立了,你离真的独立还早着!“表妹不服气,问我,她自己挣钱自己花天经地义怎么不独立了?我说你的想法很可笑,一方面你标榜自己是独立女性,另一方面,你又要丈夫承担买房买车的责任,说男人养家是社会常态。女人挣的钱只管用于自己花,这整一个不是解放自己禁锢丈夫么?若真是独立女性,那么来吧,公平承担一切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吧。别懂了点独立的皮毛就以为深入到了精髓,典型伪小资!“还有,我告诉她,女性的独立不仅在经济上更在精神状态上,每次家庭闹矛盾,首先就往娘家人打电话,简直就是个不断奶的孩子,她若真是独立,那么她应该有能力给家人带来放心而不是担心,若从来只给人带来快乐而不是麻烦那才是真的本事!“小诺,我现在还不了解你,但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肯定能明白,很多大学里出色的学生出来后不一定成功不一定快活,为什么?若说进大学取决于智商和勤奋的话,进社会更需要情商和妥协。这点,你能承认吧?刚开始时,一大家子人相处地很客气,透着生疏的客气。小诺家琪阳阳睡大卧室,家琪爸妈住小客房,阿姨在书房搭了床。白天,小诺除了去小区慢慢散步锻炼外,就是在卧室里听音乐看书,她有时可以在自己房间里呆上半整天而不去客厅,因为这样就不用见到家琪妈的脸了。她就是不喜欢看到婆婆的那张脸。但一次不见是不可能的,每天对她的最大考验是早上起来一家子人见面时喊那声“妈”,很低声的,很不情愿的,小诺觉得,她在喊出那声妈时透着对自己最大的挑战。妈是谁?什么人才能当妈?是女人就可以那么容易承担一个“妈”的称呼?喊她妈,真是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要知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似乎家琪妈知道小诺喊“妈”的不情愿,所以她回应地也不情愿。常常是这样,小诺低着头喊声妈,家琪妈别过头应一声哎。小诺有时在想,她可不可以换个称呼,比如就叫“婆婆”?喊“婆婆”的话她的心理难受感就少多了,但是,就怕家琪会难受。唉……说家琪爸妈没全心全意为两孩子的康复服务,那也真是不公平。骨头煲,鸡汤鸭汤,红烧甲鱼,鲜虾肥鱼,甚至山里野味,市场里能买到的好东西都买了,父爱母爱能用什么表达?就是餐桌上的丰盛美味。张姝来看小诺。两闺蜜在卧室里聊天。张姝说小诺你好好休养,你这两个月的课系主任都给分掉了,你不用发愁。小诺问都分给谁了,张姝说,还有谁,我么肯定占了一半,以后我生个病什么的你也得帮我顶上!小诺说,你才不会生病呢,精力充沛,壮得像牛。然后小诺叹气,说,拿硕士学位要推迟了,评职称也要推迟了,而且很可能现在她的工作量的缺失会影响本来就推迟了的评职称,唉,人生常会这样,一步落后了,接下来就步步落后……张姝赶紧说:你有儿子呢,你那儿子多健康多可爱啊!看见儿子,你就会不在意那些东西了。小诺说,是的,儿子是很可爱,但是,像你这样的安排才合理啊,无论如何先拿下学位和职称,等事业立足了经济繁荣了家庭稳定了,再要个孩子,那才是事事完美,对孩子,也是负责任……我现在,虽然宝贝着孩子,可是生活处在这样一种压力下,难保有时候会对孩子脾气不好,唉,现在后悔也没用……张姝一听,就与闺蜜说起家庭话题:你还说呢,这个春节,我公公婆婆来我们这里,明说了要抱孙子,但被我一句话打回去:生孩子很要钱的,我们还没赚够钱!小诺看着她:你从来都是很有主见的,我就不行。真羡慕你。张姝说:不用羡慕我,真的,我也有一箩筐的烦心事,我公公婆婆是农村的,一点资助也不可能给我们,这次他们两老人来这里玩,两周时间就花了我一个月工资,花钱就花钱,问题是农村人的思维很奇怪,请他们去饭店吃饭还说饭店的菜没自己烧的好吃,类似这样花了钱没得到一句感谢话的事情几乎天天发生,弄得我心里很窝火,看来他们只想要钱:不用请他们吃饭,不用带他们出去玩,所有这些都折成钱塞进他们的钱包。可是,我若什么钱都不在他们头上花,他们回去又会说:没出去吃过饭店,哪里都没去玩,也没给他们买东西……整一个难侍候!后来两老走了,说暑假时候让老公老哥的儿子过来玩……我都没邀请,他们倒替代我邀请了,简直那是他们的家似的!小诺看着发着牢骚话的闺蜜,苦笑:原来你这么厉害的人也有搞不定的事情?张姝说:怎么说呢,不是我搞不定——你看,就挣钱,我挣得比长辈多,就能力,我能力比他们强,就力气,我力气比他们大,就争辩,我有更多的理,所以,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我都斗得过他们。但是,最终还是我们要让着他们,为什么?就因为他们占了一条:他们是老人,是长辈。小诺觉得,张姝的想法怎么跟自己前些天对妈妈说的话那么像。无非张姝比她多道出了一个原因:因为他们是长辈。长辈,长辈怎么啦?长辈就是该事事顺从吗?长辈就不能听听晚辈的话了吗?……依旧是个没解决出路的话题,小诺听听都怕了。看闺蜜要把话头往婆媳上引,小诺就觉得累,不想听,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苏茜要结婚了,发来了喜帖,老公也是个海归,成功的海归,什么公司的驻华代理,近百万的年薪。这很正常,房产公司大项目的销售部经理,她那个层次的工作和环境,来来往往什么样的好男人见不到,从中找个最如意的郎君,把终身托付掉。这就是苏茜——大学毕业,外企普通职员两年,快速留学,知名企业实习,然后回国立足房产公司中层,然后在身边大流量的男人群中找个钻石王老五嫁人,人生规划真的完成地很完美啊。快30了,终于把自己嫁掉了!苏茜在电话里很低调。明明是女金领找了个钻石夫婿,却说成是村妇式的待嫁心,以免让人感觉气势太高。小诺衷心地为朋友道喜。问起新房,是位于城西的一套小别墅,小诺知道,那里的别墅价格,没三四百万拿不下。面对曾经的同窗好友,小诺突然感觉卑微起来。苏茜帮过她很多忙,现在她结婚,小诺怎么都得要去,只是现在的情况……一个是如此幸福,而另一个是如此灰暗。苏茜,我很想来,可是我现在腿还不好使,带着拐杖参加你的婚礼,我担心煞风景啊。小诺嚅嚅地说。嗨,什么煞风景不煞风景,你是我的好友,你当然要来。苏茜说。可是,真的不好看哪,也不方便,我现在都不出门的。小诺再次说。哦……苏茜一听,很快理解了。要不小诺,你先休养,等你腿好了,我们单独请你们,你别担心,我们是死党,场面的事情无所谓的,我只想你早点恢复了,好吗?苏茜善解人意,不仅是好友,更是销售经理,职业素质摆在那里,说的话语很让人心里舒坦。苏茜,真心祝福你们!小诺在电话里不知还该说什么,她怕自己语气万一控制不了会变酸。苏茜是好友,她不能嫉妒。放下电话,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一句话不说。自己,张姝,苏茜,都是同一年走出校门,才不过5年,区别就这么大。她是落在最后面了。什么事情都不顺心。小诺心情灰暗。原因,是她才干不够吗?还是她命运不佳?在小诺家琪心情最灰暗的时候,阳阳成了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儿子长得很可人,人见人爱,能走能跑能说话了,跑起来颠颠的像个小熊,说起话来还时不时有经典词出现。家琪和小诺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晚上一起在床上嬉闹,只有在那个时候,两人才能彻底忘掉一些车祸带来的灰暗悲观的心情。小诺喜欢抱着儿子闻他身上的奶香味,从毛绒绒的小脑袋闻到粉红可爱的小脚脚。把阳阳的小赤脚贴着自己的脸颊亲热,然后故意说:好臭臭,好臭臭!脸上现出被臭味熏倒的样子。阳阳很能模仿,他见妈妈这样,于是也去闻小诺的脚,然后也是一副熏倒的样子,把小诺逗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每天晚上睡觉前的一阵嬉闹是整个家庭的黄金时间,压抑的心情终于能轻松一会了,阳阳在大床上像只小老鼠一样,玩够了,就在任何一个时间倒下说睡就睡。家琪小诺心疼阳阳,睡觉时都是把阳阳放在两人中间,然后两人侧躺着,安安静静地看阳阳,能看一小时,百看不厌。小孩子的肌肤是那么嫩,小胖脸上的线条那么可爱,那小嘴唇粉嘟嘟的真想含在嘴里……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啊。那段时间,阳阳给他们的安慰,赛过任何药物和补品。因为,阳阳是他们两人那段暗淡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他们像保护一颗明珠一样保护着他。阳阳有时候说梦话,两人听着,好奇地猜测着阳阳梦见了什么。一天半夜,阳阳在梦里大喊一声“爸爸,妈妈”,两人立即从不沉的睡梦中醒来,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但是阳阳只是咋咋嘴,然后继续睡觉。家琪和小诺互相看一眼,重新躺下来。躺下后,家琪说:若阳阳再出点事,我就活不下去了。周末,小诺妈又过来陪女儿。家琪爸妈去小福利房住两天。妈。小诺撒娇地往老妈身上靠,她的腿的情况比起刚出院时好多了。阿姨给小诺妈端来煮的很烂的红豆汤,小诺妈一边吃一边仔细打量女儿的气色神情。能住的下去吗?小诺妈问。她每次来都会这么问一句。还好啦。关系怎样?就这样呗,能避开就避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等你腿稍微好了些,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就搬去你们自个的家吧。我知道。看你现在,一点都不打扮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胡乱地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小诺。小诺妈说的没错,小诺现在一点装扮自己的心思都没有,但是以往,小诺是小资小诺,时尚小诺,爱臭美的小诺啊。可现在,说句难听的话,小诺连洗脸都是心不在焉的,洗完了就用个最简单的霜抹了下脸了事,根本没兴趣去完成多步骤的皮肤护理过程。小诺妈发现,女儿眼底下已经有明显的细纹了。小诺用手拉了拉头发,说,我现在又不工作又不出门,也懒得整理自己。小诺啊,若女人对自己懒了,那就什么办法都没了……以前我还常嫌你在镜子前面的时间太长,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太多,纯粹浪费钱,现在发现,女人若还爱那些东西,表示她热爱生活,对生活还抱有希望,希望自己更漂亮,可你现在……小诺,比起现在,那妈妈宁愿你像以前那样浪费钱买那些东西了。小诺妈妈的理论蛮超前。小诺苦笑:我现在就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你要我买衣服什么,那我还不如在家呆着呢。我现在什么乐趣都没有。小诺妈叹口气。命运弄人啊。妈妈你想吃点什么,我叫阿姨给你做。我又不是来吃的,我是来陪你,想让你高兴的。但总要吃得嘛。小诺带着撒娇地说。小诺撒起娇来还是蛮可爱的。晚上,大卧室里。像往常一样,小诺妈帮小诺洗了个澡。小诺的腿不好使,洗澡很不方便,她又不爱叫其他人帮忙,家琪么,他自己也是个病人,所以每次趁着老妈来,都要好好洗个澡,平常时间么,小诺只能擦擦身子将就了,好在天冷,不出汗,一周洗一次澡还能忍受。小诺换上睡衣很舒适地躺在床上,小诺妈坐她旁边帮她折晒好的衣服。家琪和阳阳在客厅看电视,阿姨在厨房刷盘洗碗。房间里有淡淡的音乐,蛮宁静温馨的夜晚。小诺妈看看小诺,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没说,不过隔了会儿,她最后还是说了:小诺啊,家琪的那个……你们的那个还好吧?小诺看了看妈妈,一时没明白老妈说的是什么。就是说,家琪摘了一个肾后,你们的夫妻生活有没影响啊?家琪妈说话总算直白了些。小诺脸一红。事实上,自从他们出车祸后,到现在都两个月了,可两人还没做过一次爱。因为两人都没心情做。“这方面的事情,对夫妻来说,还是蛮重要的……你还年轻,现在可能没觉得,等到你30来岁了,会发现,夫妻生活实在是婚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一些夫妻,就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而离婚的……”小诺妈一边低头折一件内衣一边说。小诺不说话。小夫妻以前的性生活,怎么说呢,结婚前两人虽然都有过男女朋友,但是却都是第一次,夫妻俩都是处男处女之身也算是挺难得了。家琪是因为家教比较严格,他不做出格的事,小诺么,当时还是在校学生,心眼也单纯。这样两人都没性经验,都是靠慢慢摸索,所以要说夫妻间的性生活很配合,那也说不上,常常是一个到点了而另一个没来临,于是一个说你怎么那么快另一个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了,以致一次小诺在网上偷偷查找女人的性高潮究竟是怎样的,她被家琪带领的那种感觉算不算真正的高潮,是不是真的要到达感觉要死了的地步才叫高潮……小诺回忆起以前的事,脸又一红。妈,没事的啦。医生都说没事的。小诺妈说:家琪正常,那我就放心了。小诺妈要走了。小诺总觉得周末过得特别快,比平常时间快多了。小诺妈出门前叮嘱小诺:你现在空着,就多打理打理自己,做个头发,挑件好看的衣服穿,再化点妆什么的,女人把自己打理好了才显得年轻,精神面貌是很重要的,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小诺挤出笑容来:好的啦,妈!把老妈送上出租车后,小诺去旁边报摊买了两份报纸,回家。看看时间,待会家琪爸妈就该回来了,现在这两亲家像是搞交接,两女人互相有敌意,一见面就各不相让。为减少不和谐场面,于是每周都是这样:在小诺妈到来之前家琪爸妈就离开,在小诺妈离开之后家琪爸妈再回来。这办法,也好。家琪爸妈回来后,小诺又要开始少言少语的一周。买两份报纸,可以帮助打发一晚的时光。两天没见阳阳的面,家琪爸妈一回来就抱住孙子使劲亲。阳阳也亲xxx回应,亲的爷爷奶奶满脸都是口水,好不容易才打住。电话响了,家琪妈接电话,是个男声,找小诺的。小诺在洗手间里看报纸,就叫家琪应一下,她很快就好。一分钟后,小诺在主卧的分机接了电话。哦,原来是老班长啊!小诺很是惊喜的呼叫。老班长是小诺大学时代那个班的班长汪智超,因为复读过,年龄比较大,所以都叫他老班长。老班长口碑很好,大学班级一般都是一盘散沙,但小诺班的气氛就是明显比其他班要好,原因就是因为老班长,他成绩不怎么样,但是特别善于组织一些活动,记得大学外语学院一次搞文艺汇演,他们一个班竟然排出了3个节目,而且个个精彩,让全院的师生对他们班刮目相看。问老班长怎么突然打电话了,汪智超说,时间过得很快,掐指一算,毕业后都5年了,他想组织搞个5年团聚活动,邀请同窗旧友去回味大学时光。同学会啊?小诺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最不愿意见人了,尤其是同出校门的老同学,因为她觉得她现在的处境最糟糕。人人都说,如今的同学会都很变味,不是成炫耀会就是人脉会,聚在一起,没人会述同窗之情,都是打探对方年薪职位房子,然后交换名片说以后有生意多照顾老同学等等。小诺觉得她去参加同学会,只能当个陪衬角色。小诺兴趣不大,但是也不能明着拒绝老班长,不然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她在电话里先答应了下来,想到时候再以身体不好的理由不去参加就是了。除了电话外,两天后,小诺还收到了老班长发给所有同学的电子邮件。看了那封邮件后,小诺还真觉得没法拒绝了。老班长的组织能力确实没说的。发到每个人邮箱里的是个很漂亮的请帖,上面是别具一格的邀请信:人生有高潮,也有低谷。有五彩,也有平淡。可能向左,也可能往右。可能通往大海,也可能通往高山。在花花社会中我们全力拼搏,为成功。而校园的一角,只留给我们的心,为快乐。任何时候,都请记得我们曾经是外语系二班的同学。老同学不问“你成功了吗”,老同学只关心“你快乐吗”。我,当年的老班长,不成功。在大学里当着辅导员,领着微薄的工资,在行政路上慢慢爬。但是,我快乐。若在今年的春夏之交,能在大学校园里见到大多数老同学的笑脸,我将更快乐。小诺看着那信好长时间,大学时代的青葱往事一起涌过来。突然间,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已经生了孩子的妈妈,也不是正遭受着婆媳矛盾身体伤残的毫无生机的少妇,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女时代,正青春飞扬地走过浙大的图书馆,小吃店,食堂,草地,网球场,周围全是同龄的年轻人,嬉笑着,奔跑着。阳光照着她汗津津的脸,光洁细腻的肌肤,明媚动人的笑容,喷薄着少女芬芳气息的呼吸,一切宛如昨天……一滴眼泪掉在了键盘上。青春那么容易让人伤怀,因为青春是如此宝贵,因为青春一去不能复返。从青春的记忆中返回,依旧是浮尘般的琐事,善沉可乏的生活,毫无起色和期待感的工作,让人窒息的婆媳关系。日子,就是这样。回味永远比当下美好。但最起码,小诺想去参加这个同学聚会了。她甚至想到,是该打理打理自己了。阳阳,妈妈好看吗?好看。阳阳,妈妈漂亮吗?漂亮。阳阳,妈妈难看吗?难看。阳阳!说错了,说了好看,就不能再说难看了!阳阳睁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妈妈。他现在在学习说话,小孩学说话的第一步就是模仿。当小诺对阳阳说“阳阳小坏蛋”时,阳阳立即模拟地说“妈妈大坏蛋”,他已经知道小和大的区别。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好看与难看的区别。两天后,阳阳明白了。妈妈漂亮吗?漂亮。阳阳好看吗?好看。爸爸难看吗?难看。阳阳帅不帅?帅。爸爸帅不帅?不帅。家琪听着小诺与阳阳的对话,哭笑不得。没办法,小家伙已经懂好看难看帅和不帅,而他这个老爸,被儿子打入了难看男人那一类再也不能翻身。妈妈,这个好看。阳阳指着床上一大堆衣服里的一件,对妈妈说。小诺在整理衣服。尽管离同学会还有好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同学会似乎是个契机,让两个月来一直懒于梳理自己的小诺重新对衣着容貌发生了兴趣。她把衣柜里的衣服找出来,想为同学会挑一件最合适的。结果,两岁不到的儿子替她选了件蓝色的旗袍长裙。这件好看,妈妈穿这件!儿子毫不客气地替妈妈安排。好的好的,宝贝,妈妈就穿这件去见很多阿姨叔叔。小诺在阳阳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当小诺在卧室里逐一试穿衣服时,家琪妈在客厅里收拾行李。她要随一帮老姐妹去普陀山拜佛祖去。家琪妈在杭州呆了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些住在周边的老伙伴,都是退休的。家琪妈在老家时结识朋友还蛮挑剔,言语中虽不明说,但都明白她有优越感,问起人家职业时总感觉在居高临下的选择。但到了杭州,一点优越感都没了,事实上,为了进入一群讲杭州话的老太圈子里,她还得陪笑脸。按家琪妈的性格,一个外乡人,若进不了杭州人圈子的话,她绝不会巴巴地去投人所好,觉得那是自降身份,她不是那种愿意陪笑脸的人。大不了她没朋友吧,杭州又不是她的老家,有没朋友不重要。但现在,她发现杭州老太们的素质确实不错,穿的衣服清清爽爽,说话也和和气气,更要命的是,这里老人们的团体活动很多,而很多活动的内容就是她最热衷的进寺庙拜菩萨。这样她的心一下子被抓过去了。自从家琪出事后,她对神灵是更加敬畏,有庙必拜。来杭州照顾家琪,她一个月内连去了灵隐两次,潜心祈祷佛祖让家琪的余生平安度过。家琪妈每天早上都要去附近农贸市场买菜,好几次碰见同一小区的另一位老太也出门买菜,于是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了。那老太介绍她社区里的一些老年服务设施,说小区里还有个老年团体,大家经常一起跳舞打球,或者去杭州下面的城镇旅游。家琪妈对跳舞打球旅游没兴趣,但有次听说要去离杭州一个小时路程的径山寺玩,立即说她也要去。其实对于社区里的很多杭州老人来说,寺庙不重要,主要是出去运动旅游,去径山寺要爬山,一路风光不错,大家都是当作健身运动,顺便摘篮子野菜,去当地买两只土鸡。但是家琪妈不,她没任何玩乐购物的兴趣,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很虔诚地在寺院里拜遍了所有菩萨,求得了一支上签,慷慨地捐了200块钱,然后再与其他老人一起回家。回家时,神清气爽。自那次径山之行后,小区里的老人都知道了家琪妈是个很忠诚的信徒,于是,要去什么寺庙玩的话,都会叫上她。去普陀也是这样。人家都当是次旅游,与老伴一起带着相机出门,唯独家琪妈,单身一人,不要什么照相机摄像机,只带上足够的香火钱以及一颗虔诚求菩萨保佑的心,上路了。家琪经过细心调理后已经开始上班,不过领导同事都对他相当照顾,没太多工作给他,若累的话也可以提前下班。小诺因为拐杖在身,出门不便,还要在家休息几天。 一天接到以前同病房的贺晓梅电话,问起小诺的恢复情况,然后说一起去附近的哪个地方喝喝茶聚一聚,别老闷在家里。小诺想起上次在晓梅那里做了番畅快的心理发泄后还一直没谢过人家呢,便答应了。 两女人在西湖边的茶楼里见了面,不禁相视一笑:都是拄着拐的残病人士,还要苦中作乐跑出来喝茶,太小资了吧。 晓梅要苦丁茶,小诺要了果茶,晓梅直率,坐下后直接就问小诺现在婆媳关系好点没。 小诺说还处在冷战中。 要沟通,沟通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晓梅似乎有点不满小诺这么长时间来的不作为。是的,出院都一个月了呢。 小诺用牙签插了块哈密瓜,苦着脸说:我倒觉得冷战是最好的办法,你看,我们不说话,至少矛盾不会多出来,而一说话,原本的一个矛盾很快变两个,再争论,就变4个……受不了的! “你觉得你婆婆是坏人吗?” “坏人倒不是,但绝对是两个星球的人,思维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你婆婆是传统派,你是海派。” 小诺笑笑。 “昨天我那表妹又给我电话说两口子吵架,被我骂了回去:过不下去就离婚,离婚了再另找过!骂了两句后,表妹不说话,然后说,离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了。你看,这不是找骂吗?典型的不沟通郁闷家庭型!” “你表妹是夫妻琐事矛盾,我的是婆媳争斗矛盾,我的比你表妹的复杂多了,涉及的人物和社会伦理关系更多,不同观点的沟通难度也更多,我们不具可比性。” 小诺对晓梅说。 “不对,任何家庭成员的沟通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晓梅立即说。 小诺看着她。 “我有个观点,我把它叫做一米润滑原则,自己发明的。但是我的发明继承于传统文化。我觉得很多传统的东西真是好东西,都是精髓啊,可就是现在很多人都抛弃了,或者说一套做一套……好好,不当愤青了,直接说我的这个一米润滑原则吧! “好比这样,两个人发生了社会联系,其中一人帮助了另一人,可能是很简单也可能是不简单的一个帮助。这时,帮助方甲方想:大恩不言谢,我不过是自己能力内的举手之劳,无所谓对方谢不谢了,反正我帮忙了,心里蛮开心。而受帮助方乙方这么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帮了我这样的大忙,我一定要在心里记着,也许眼下我没能力回报,但是只要我有能力回报,我一定双倍的回报!或者说,虽然我眼下没财力回报,但是我会在言语上,体力上,或者其他力所能及的方面都给与最诚意的回报。你看,此时,若双方之间的距离是1米,甲方给乙方的润滑距离超过1米,乙方给甲方的润滑距离也超过1米,此时,甲方乙方之间的润滑效果是双倍润滑,表现为非常和谐。 “第二种情况,若甲方给了乙方一个帮助,此时甲方乙方都在想:大恩不言谢,或者甲方乙方都在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甲方乙方之间的距离还有1个单位的润滑度,这种润滑指数和距离还是能让甲乙双方保持着一定的和谐。 “最担心的是第三种情况,当甲方给了乙方帮助,甲方总想着乙方的回报,而乙方总想着,我没要求你帮我,是你主动帮我,我不欠你什么。也就是说,该想着大恩不言谢的想成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该想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却想成了大恩不言谢,这时候,怨气,摩擦,罅隙,龌龊,等等之类登台上演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我觉得,任何家庭成员的沟通都是有规律可循的,那就是做好自己的定位。若以宽容的定位示人,你前面1米都是润滑的,若对方也是宽容之人,将有两倍的宽容度,那是最完美不过,但是即便对方不够宽容,你那1米宽容也足够让你不觉得狭隘,郁闷,或者难受了。记住:这1米润滑是为保护你而存在的。 “我家也有婆媳之间的社会关系,但是我都是以一米轮滑来作为解决问题的原则,这个原则帮了我很多忙,保护了我很多……说的直白一点,生活有时候就是妥协,而妥协是种智慧,它能保护你,而不是伤害你。 “小诺,你有空时候多回忆一下你与婆婆之间的争斗,是不是当时双方都处在上面的第三状态,结果都因为缺少一米润滑而导致摩擦怨恨?我觉得我们老祖宗的话真是实在有理,深厚程度不比西方社会学家伦理学家整本书整本书要表达的少,只看我们后人怎么理解,若都能明理老祖宗留下的一些古训,还会有如今那么多保守派与海派之间的争斗吗? “不管这样,小诺,你以后尽量试试这个一米润滑的方法?你觉得还是不灵,再来找我!”小诺在房间里看一个旅游网。由于出事后心情的缘故,很多关乎情感、疾病、以及人生悲恸经历的文章她都不能看,看了会觉得人生无常,心情绝望。所以,闲下来时,她看的比较多的是一些关于旅游的文章和图片,看看人家的兴致盎然旅行故事,以及天高海阔的风光照片,她也能感到一些快乐。小诺在一个自助游的帖子里留恋好久,突然说:多么美的地方啊。家琪不在意地说:哪里?你想去,我们一起去好了。小诺说:主要是人家拍照技术好,能留下记忆。家琪凑上脑袋去看,是组东南亚小岛的风光,光线通透,测光准确,焦点清晰,构图别致,确实是组好照片。这是单反数码相机拍的,而且级别不低。家琪说。家琪爱好电子产品,自然知道不少相机的性能。我什么时候也能拍出这样的照片来就好了。小诺羡慕。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也去买个好点的相机,多操练操练就行了。家琪说。那,像能拍出这样照片的相机,大概要多少钱?你想玩相机啦?那可是没底的,主要是喜欢拍照了,就会忍不住想配各种各样不同的镜头,可烧钱了。不过,若你真的有兴趣,我完全支持!家琪慷慨地说。家琪的慷慨是有道理的,他自己深知,在经历了人生最为低谷的两个月来,他们几乎毫无生活的欲望和激情。想想以前,虽然钱不多,但是正因为钱不多,所以小两口买东西都很有激情,东挑西选,比较来比较去,虽说比较折腾,可那是种生活的乐趣呀!他们能这样折腾,就是因为有生活的激情。但是现在,他们没了任何让自己激动的欲望,叫小诺再去买衣服,曾经月月必得买衫的小诺说没兴趣,自己也是,那么疯狂的电子产品迷,可如今把各种最新电子产品放面前,他也无动于衷……但现在,小诺貌似出现了学习摄影的热情,这是个很好的开头啊,若他们都能有个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爱好,生活就开始能走出低谷了。没钱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钱人对山珍海味没胃口,富豪对应有尽有的富足生活厌倦,没爱好,没激情,没欲望,这才是无药可救的致命死穴!真么想着,家琪立即给了小诺几个摄影网址,先给她普及一下摄影常识,他要立马灌输,趁热打铁,说不定点通这穴道后两人就此绝处逢生呢。生活出现了生机的希望。连接两个晚上,小诺与家琪都在热切的商量该买哪一款相机配哪一个镜头。既要考虑价格,又要考虑学摄影想学到哪个档次,还要考虑以后相机主要用于哪些拍摄,要知道,人物摄影风光摄影微距摄影需要不同镜头,眼下肯定没钱买足各个镜头的……终于确定了买一款中上档次的单反数码,先配一个焦段长点的镜头,所谓一镜走天下,以后有钱了再逐一收购镜头吧。但就是这两件东西,也要一万五千。摄影真是个昂贵的爱好啊。虽然花钱多了点,但不管怎样,有爱好了,就有希望了。相机是邮购的。三天后送货上门。这三天里,小诺天天泡在摄影网上。家琪觉得此时买个相机蛮值,最起码,可以让小诺忘掉阴影,专心攻人物摄影,而阳阳就是现成模特。家琪妈从普陀回来了。小诺明显感觉婆婆的脸没以前烧完香祈完佛后的鲜活,这次黑了个脸,貌似满肚子的不愉快。但她没去过问,照例是低头招呼然后抬头闪人。贺晓梅的方案似乎有理,但是在她这里,总是有实施难度。有邮差上门,货到了。小诺开箱验货。机身,镜头,小配件,都在。小诺心情激动。签字。邮差走。“你们买了什么?”婆婆问。“家琪定了个相机。”“买相机干什么?”“给阳阳拍照。”家琪妈一听,没说话。家琪爸好奇地过来,端了端机子,说:好家伙,有点重的!小诺说:到时候叫家琪教你拍照。这是数码相机,不需要胶卷,可以当即在电脑上显示照片的。家琪爸说:老了,我们以前学的东西都旧了,是要向你们学习新知识了。接着家琪爸又问:这东西贵吗?小诺一听,赶紧说:还好。多少钱?小诺虚报了一个数字。原价的三分之一。家琪妈说:这么贵啊?家琪爸说:我来付钱,算是我学东西交学费吧。小诺说不用不用。家琪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亲吻阳阳,然后准备洗手吃饭。小诺说相机到了,但她没敢安装,要他去安装。女人都这样,对电子产品又敬又畏。家琪说,太好了,今天就可以实践一把了,来吧,先给阳阳拍张照!说着,拿起机身和镜头,对照着说明书,很快安装完毕。端起相机,把玩一会后就对着阳阳的小圆脸连拍数张,那帘幕闪下的声音真是清脆,好相机就是好相机!家琪把拍好的照片显示给老妈老爸看:瞧,这叫连拍,以后阳阳翻跟斗啦,荡秋千啦,都可以这样连着拍,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家琪爸点着头说:不错,不错,见识了!说着他从桌上拿了个信封,交给家琪,说:这相机算我买给阳阳的,你以后慢慢教我拍照,让我也学会。家琪拿起信封,狐疑地一看,然后说:老爸,你开什么玩笑,这点钱够买这么高级的一个相机的?家琪爸说:这相机多少钱?小诺不是说五千吗?这时家琪才发现小诺善意的谎言不小心被他戳穿了。一家人神情不自然地吃饭。家琪妈忍了忍,终于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还买这么贵的东西,真是不懂事……然后她轻声但带着怒气地嘀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主意?家琪说:是我要买的。不买会死人吗?妈,我们想多留下一些生活的记忆。家琪说。好了好了,买都买了,买了就好好利用起来,多拍照,不就行了?家琪爸在劝。家琪,我们为了你们,几经尽了全力了。你生病,我们甚至打算好了,用我们的工资养你一辈子……我们都在尽量节俭地过日子,除了多买好吃的,其他花销都在控制。可你们也不能这样乱花钱呀。家琪妈说。老妈,我是xxx,能养活自己。你那点工资,经得住你这么花吗?当妻子的,按理要体谅丈夫,现在倒好,更是拼命花钱……小诺划着饭。忍着。为你操心也是白操心!家琪妈把碗筷碰地叮当响。本来就不需要你来操心!小诺在心里说。算了,不管你们了,我们终归要老的,要死的,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活!家琪,我们把你养大了,我们反正完成任务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要怎么花钱就怎么花吧,由着老婆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后半辈子的事,我真的管不了了……家琪妈的声音里透着对不听话儿子的愤怒。小诺听得出来,家琪妈愤怒的原因就是自己。“你说的对,你们不可能养家琪一辈子。陪家琪老的,是我。所以,家琪生病,要侍候家琪一辈子的,不是你们,是我。”终于,小诺说话了。“你?你少挖家琪的钱就行了!”“我和家琪是夫妻,现在我与他共同挣钱共同花钱,什么叫做我挖家琪的钱?”小诺努力保持声调平静。“买这买那,我当人家的媳妇,是不会这样花钱的……何况,家琪病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你是可以拍拍屁股走的,但我们当父母的,是永远都会在他身边的。”“谁说我拍拍屁股走了?”小诺觉得莫名其妙。“我管不了了,你们的家,你们过的好过不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反正过个三五年也就要死的,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混下去吧……”“既然我们的日子我们自己过,那你为什么总干涉我们的事情?你这不是悖论吗?你究竟把家琪当作什么了?想要他的时候,他就是你的私有财产,他病了,说只能靠你们来养一辈子。不想要的时候,又说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你过你自己的日子,我们是两家人,我们管不了你们?”“妈,别说了,小诺,别说了,好吧?你们要我好,就别说了,要我死,就继续吵吧!”家琪不胜其烦。……家琪妈还想说什么,但在家琪爸眼神的警告下,终于没说。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先顶一下 慢慢看但是,该爆发的终归是要爆发的。可能是家琪妈对出院回家这段时间来小诺爱理不理的态度忍耐到了极限,可能是上次相机事件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她还有话要说,可能是觉得她作为母亲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或者回报,可能小诺的说话和态度再次刺痛了她,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反正,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家庭不顺。家琪在中间努力调和,但是,没效果。你妈究竟想要说什么?只要她说的有道理,我会顺从,但是,别拿她是长辈就要我听话这样的理由来,这个我顺从不了。小诺忍着气说。好吧,我们坐下,心平气和谈一谈。家琪爸说。小诺家琪都坐下,他们两人坐餐桌一边,家琪爸妈坐另一边。家琪妈第一句话就让小诺好一时接不上话来:一切都是有根源的,我们家这么不顺利,一切都是有根源的!谁叫你结婚用白被子的?白被子是不吉利,我当时就说了,你听吗?家琪妈愤怒声讨。小诺被噎在那里。这是哪跟哪?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也值得坐下来探讨?这也能成为家庭不顺的原因?愣了愣以后,小诺把目光转向家琪爸。家琪妈不明事,家琪爸总不会也这么不明事吧?说好了眼下是好好探讨家庭问题,那就像样子地认真探讨一下,拿出这等迷信的东西来胡搅,他,家琪爸,也应该有所制止吧?但是,让小诺失望的是,家琪爸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家琪听不下去,说:妈,白被子的事情不要提,没好处,当初用白被子是我同意的。而这时,小诺已经想好回击,家琪爸不制止,她只好自卫了,她对着家琪妈连珠带炮说:好,听你说来,家庭里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结婚用了白被子,什么你得了癌症,我爸爸非典去世,家琪车祸,责任都在我。而好的事情都与白被子无关,什么我考上研究生,生了健康聪明的阳阳,你们分了四居室,家庭里有的好处都是因为你烧了高香拜了菩萨?真是笑话!还有,别说家里晦气的事情都是因我而生,别忘了当初家琪上大学你大病一场的时候,我幸好还根本与你家没一点关系,不然要你这么说来,连你那病也是我惹的祸,我的能量也实在是太大了吧!家琪扯扯她的手,叫小诺别说了。小诺看着老公,忍了忍,没再说下去。家琪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愤怒,继续说:我这次去普陀,给每个菩萨都拜了,让佛祖好好保佑,我还特地找了个当地最有名气的算卦先生,给我们一家算了命,他说,你迟早是要离开家琪的,因为家琪一时半会不成功,你等不了。你走,我不拦你,算命的说,你走了我们一家就顺利了。但问题是,最后,你又会回到家琪身边……我一听,简直晕倒了,真那样的话,李小诺你太无耻了!你既然出了我们何家这个门,我就绝不会允许你再回到家琪身边,我做鬼也要拦着你!……一阵寂静。小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家琪妈回来后的这些天都黑着脸。算命,又是算命!她恍惚地回想起来,似乎三年前,家琪妈刚刚得癌症时,也时时拿算命的话当治病的药方子,什么不能剪头发,不能穿黑衣服等,那时她就对家琪说:若算命的对你妈说我们两个不合适,那我们怎么办?当时小诺以为那是的最不可能的假设,她只是拿这个极端例子给家琪提个醒。没想到,如今,这种假设竟然来真的了!小诺脑袋里有会儿发糊,或者成真空。发疯了,这个老太发疯了。冷静,冷静,她不能被她拉着也发疯。小诺手脚发颤,她转身向家琪爸看去。刚才他不制止,现在他总该制止了吧?但是,家琪爸依旧没有任何发言。他只托着腮帮,似乎在听,也似乎在想。小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家琪说话:迷信的事情别放到这里来说,有用吗?家琪妈赶紧说:你不知道,那算命的很灵的,真的很灵的,他甚至算出了你本来是要升职的!这样事情我本来也不会信,我对他说你怎么敢算这样的命?你是不是要存心拆散一个家庭?他说,他是没能力拆的,他只是预见到了,提前说出来而已。要散就是要散的,这是命!这话题别说了。家琪无力地阻止。但是小诺已经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了:她生气不单是因为婆婆的无理,更是因为公公的对婆婆的无原则纵容。离婚?她现在想都没想过。若说以后要离婚,恐怕灵感也是来自这位算命先生吧。而算命的哪个说话不是琢磨着客人的思路顺杆儿爬?若不是算命的人体察出了婆婆的心思,他哪能说出这么有想象力的结局?所以,离婚的想法,怕其实就是婆婆心底里的真实想法吧!小诺冷笑一声。婆婆也算是撕破脸皮,最难堪的话也不介意说出来了:你走,我不拦你,算命的说,你走了我们一家就顺利了……是的,婆婆现在就把自己当作是丧门星!她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她说的这种话的市场,除了那个依顺她到无原则地步的老公外,放到大街上还能谁能认为这话有一丝的道理?你的意思,是我“克夫”了?小诺逼视着婆婆,问。我没说“克夫”,我只是说,你的性格不适合我家家琪,你的命,太硬。家琪妈说。小诺觉得老太在偷换概念。老太好歹也常认为自己是小知识分子,说“克夫”之类的话她自己也觉得有失身份,但是,说儿媳性格与家琪不合,脾气易怒,命理冲犯,害家琪出事,这是还是容易得到常人的同情的。老太还挺聪明的。小诺想。小诺缓缓站起来,把身边的拐杖往地板上一扔,金属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没有了拐杖,小诺的右脚触及地板,稍一用力,膝盖处就钻心地疼。小诺咬牙忍住,对家琪妈说:“好的,你说我命硬,那我就硬给你看,我可以连拐杖都不需要!我就是要告诉你,你说的没错:我命硬!我会活的很强硬,你休想压倒我!”说着,小诺转身,一拐一拐地前往卧室。卧室的大床上,睡着阳阳,小诺望着酣睡的小家伙,那粉红的小脸蛋,毛绒绒的小脑袋,长长的眼睫毛,鲜嫩的小嘴唇,多么漂亮可爱的儿子!可是,他为什么投生到这一个充满戾气和争吵的家庭?他应该有个更好更温暖的去处,那里没有车祸,没有婆媳之争,没有病恹恹的父亲,没有落魄的妈妈,没有对儿媳充满敌视的奶奶,没有虚伪冷漠的爷爷……以阳阳的可爱,他完全应该投生去一个祥和富足温暖健康的家庭,而不是他们家啊!这么一想,一大串眼泪冷不住从小诺的眼里喷出来,她亲了亲儿子,取了小包包,头也不回,出门。小诺你去哪?我陪你去!背后家琪焦急地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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