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森林》--回到童年去长大(童话故事连载)

《与鬼怪同行》

  如果你还没有和安妮一起去过鬼怪森林,你也许会问,这个地方在哪儿?它究竟有多大?它为什么叫鬼怪森林?难道住在这森林里的都是鬼怪吗?

  我想,安妮会这样告诉你:

  这个地方在哪儿?——这个地方,并不是在某个固定的地点,它会出现在你需要它出现的地方,你也可以说,它就存在于你的心里、梦里,但这个世界又有它自己的规律,比你心里的梦想更神奇。

  它究竟有多大?——它可以说是一个大世界的小缩影。所以我们的世界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同时它又很小,因为它是由一些小小的角落构成的游戏王国。不过,即使在故事的一开始,我们就已经看到了鬼怪森林的地图,你还是永远无法预测你下一步会走到哪里。就像在地图上很不起眼的一个蚁丘,只有在你走进去之后,才会惊异地发现它是一个多么辽阔而复杂的世界。

  它为什么叫鬼怪森林?难道住在这森林里的都是鬼怪吗?——其实,你只要仔细回想一下,在你的梦境里,不是也常常会出现一些你叫不上名字、甚至看不清模样的魅影吗?这些深藏在我们内心的东西,它们不会因为被我们遗忘就消失,这就是鬼怪的由来。而鬼怪森林,其实就是替我们保管着这些被忘却了的记忆的森林。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坏脾气,安妮可能永远也不会进入鬼怪森林,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她刚刚告诉你的这一切事情了。因为这个森林,只会在“有些事情出了错”的时候,才敞开它的入口,迎接从外面世界来的客人。这不能不令我想到,我亲爱的爸爸曾经说过:“没跌倒过的小孩子就不会知道怎么爬起来!”现在的马路都修得很平了,又有了汽车、飞机这样的代步工具,我想,以后的孩子是越来越不可能有机会在现实世界里练摔跤了。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可以让你跌倒无数次,再无数次爬起来的地方——鬼怪森林。

  恩维是一个哲学家,他的故事里,几乎每一章都含有一个哲思,一种睿智——却又是以一些极为幽默的形式表现出来。在海诺制造这架机器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披着合理化外衣的冷酷的商业社会;在蚂蚁王国里,虽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微缩世界”,但还是不能不为它的似曾相识而感觉到灵魂的震颤;朱丝苔·蒂娃虽然仅仅是在书中的一章之中露过面,可她对小精灵说的那番话,却道出了一切艺术中蕴藏的真谛;鹰巢里的猜谜游戏,是我一边笑着,一边译完的,笑过之后却又想了很久——那个“聪明的吃掉愚蠢的”逻辑,还有那两个头脑空空的小鹰:已经忘记了怎么飞行,只知道依靠计算机来思考问题……这世界,和我的世界是多么不同,可又是多么贴近啊!

  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一个暴躁、任性、自私的小孩子——安妮,学会了一件十分简单、而她却从来不懂的事情——怎么去爱。

  她不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而是从鬼怪那里找到了那一把开启自己心门的钥匙。这种事情听来很荒谬,但事实如此,就和我们的生活一样真实。的确,刺猬老爹、朱丝苔·蒂娃、猫头鹰夫人、蚂蚁女皇,都以自己的方式,教会了安妮一些东西,但正是在面对鬼怪的时候,也可以说,面对自己的时候,小小的红儿才真的懂得了,一点爱和恨,会给整个世界带来多么巨大的改变。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成熟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成长,有很多人,虽然已经生活了许多许多年,但他们却仍然不懂得鬼怪森林教给安妮的那些东西。他们外表是个大人了,心灵上,却仍然还是个侏儒。

  安妮最后向着永恒变化之火的一跳,不知为什么,竟让我想起了凤凰涅槃。没有破坏,也就没有创造;凤凰在火焰里重生,所以这世间永远只存在一只凤凰,这只凤凰永远有一个崭新的灵魂。只有当你还在成长,还在变化,还在不断有所创造的时候,你才配称得上是——一个孩子。

  鬼怪森林的旅行结束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

  啊,不,安妮!也许,这仅仅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啊……再次出发吧,就让我们与鬼怪同行!

  漪然 写于2005年3月12日

《引子:盒子里的河流》  在小镇的尽头,一个被大花园围绕着的小房子里,住着一头红发的安妮和她的妈妈。安妮的爸爸没有和她们住在一起。安妮已经不记得他是何时离开家的了,那是发生在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实际上,她的全名应该是“安妮·雷文海德”,可是大家都喜欢简单地称她为“红儿”。这个称呼倒是名副其实,所以她也并不反对别人这么叫自己。   安妮是个九岁大的女孩,圆圆的脸蛋,脸上有一些雀斑,还有一个小小的翘鼻子,一簇红色的短发总是在眼睛上方跳来跳去。虽然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可还是常常把自己的玩具丢得满屋子都是。我说“满屋子”,是因为这些玩具通常都是东一片,西一块的被丢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你看,安妮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她不是那种容易相处的孩子,特别是对玩具们而言,只是它们从来不会抱怨罢了。安妮并不是不喜欢这些玩具,或者是不爱护它们,恰好相反,她是一个很细心的孩子,然而,有些时候……当她开始生气,而玩具们开始等着遭殃的时候,那个甜甜的,温柔的小女孩就好像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里,取而代之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又粗野又狂暴的小怪物。她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可以扔出去的东西,唉,可怜的玩具们呀!只要被她的目光扫过,那么等待它们的命运不是被摔打成几块就是被撕扯成碎片。妈妈对此当然非常恼火,并且总是严厉地宣布如果再让她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重重地处罚安妮。可是,也许是这种威吓还不够可怕,或者是妈妈总是不记得将她的话付诸于行动(她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每过一两天这种坏脾气的风暴就会卷土重来,而最终的受害者自然还是那些不幸的玩具们。   我要告诉你的这个故事,恰好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日子里。事实上,那是很明媚可爱的一天——每个人都这样认为,只是除了安妮。这是暑假刚刚开始的时候,温和的天气让你可以在户外玩上一整天,却又不会感到任何令人不快的燥热。安妮在花园里已经呆了大半天,忙着完成她几天之前开始搭造起来的一个“提披”(北美印第安人的圆形帐篷)。这个帐篷可真不好做,有些地方看上去总是显得不对头。不是这儿斜了,就是那儿歪了,让她觉得非得拆倒重来不可。妈妈像往常一样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整天在她的电脑上工作,也就是说,她压根儿不会有时间来帮着安妮做什么。而邻居家的那些孩子们呢,好像都消失在了地底下。经过了几个钟头的孤军奋战,安妮认定攻克一个“提披”也不值得花这么多精力,于是她就回到了屋里。   虽然这只是个小屋子,但是却被布置得很舒适,而且也很漂亮。楼下有一间挺宽敞的厨房,兼作餐厅。紧挨着它的就是妈妈的房间和“藏宝屋”——一个很大的、装着各种老旧东西的储藏室。安妮有时候会整天待在里面,为自己编织一些关于迷宫和探险的故事。不过,今天她的心情不佳,所以进屋以后她直接上了楼,楼上有妈妈的书房,还有安妮自己的卧室。   如果说安妮的房间总是井井有条的,那确实是有些夸大其词。虽然在妈妈的帮助下,她向这个方向努力过,不过那也就是几天而已。说实在的,今天她的房间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有一群活泼的大象宝宝从这里跑过。在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撒落着铅笔、水笔和蜡笔;几幅没有完成的涂鸦和翻倒的板凳一起躺在地板上;她早上铺的床——她想把它改造成一座魔法城堡——现在看起来倒很像是那个被丢弃在花园里的印第安人的帐篷。原来装在盒子里和架子上的东西,在她四处翻找兴建帐篷的工具时,都被摊在了地板上。而她的那些被遗弃了的、大部分已是体无完肤的玩具,则歪歪斜斜地躺在一个个你能够想到或无法想到的角落里。   安妮走进房间,虎视眈眈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想找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心头的怒气。不过还没有等她达到这个目的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一件更令她恼火的事情:有人动过她房间里的东西——这可是不能被轻易放过的大事。   “她竟敢这样做!”在她试着克制自己的火爆脾气之前,一声尖叫已经响起:“妈——妈!”   “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妈妈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因为她的翻译工作一直没有多大进展,“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叫了!”   “你收拾过我的房间了?”   “我没有收拾,实际上,我只是刚刚在这儿找一把剪子来着,我需要用的。”   “剪子在洗手间里,”安妮气呼呼地说。   “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的那个新玩偶长了虱子,所以我不得不做点什么。”   “你……做了什么?”   安妮没有回答,因为妈妈已经冲进了洗手间,并很快带着一个秃头秃脑的破娃娃走了出来。   “这真是作孽!”妈妈的怒火让安妮也觉得有些害怕了。“这个娃娃才刚刚买回来一个星期,而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儿!好吧,圣诞节之前你休想再让我给你买新玩具了。我对你的恶作剧已经受够了!”   安妮开始犹豫,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发脾气还是承认自己的过失,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她赶紧跑下楼去,很高兴终于有了个理由可以避开这个倒霉的局面。  然而,她在楼下遇到的事情,却使她完全忘记了那个娃娃的不幸事件。在门口,站着一位高个子的老先生。他看上去是那么奇怪,以至于安妮都忘了和他打招呼。他穿着一件身长及地的大衣(安妮想到在夏天竟然穿着这样一件衣服不觉出起汗来);他戴着一顶非常高的、镶着金色星星的帽子;他骨瘦如柴的脸上覆盖着一把拖到膝盖的长胡子。如果不是那一双快活而睿智的眼睛——即使那又长又乱的眉毛也没有遮住它们的光芒——他的出现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吓一跳的。   “晚上好,”老先生向她问候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出人意料地年轻。“我叫尼洛德·莱珀特塞,是个玩具商人。我可以进来待一会儿吗?”   当安妮从十二分的惊讶中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拉着这个老先生上楼去,他随身携带的旅行箱也被拖上了木头楼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   “妈妈!妈妈!那个……呃……什么……先生。”安妮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那位老先生。   “莱珀特塞,尼洛德·莱珀特塞,”他告诉她。   “莱珀特塞先生是个玩具商人。他的那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玩具!”已经把娃娃事件丢在脑后的安妮,又开始对那神秘的大箱子里的东西想入非非起来。   “也许我可以再解释得详细一些,”莱珀特塞先生说,“确切的说,我并不是一个‘商人’,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不准确。事实上,我是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正处于衰落中的手工业协会,我们管自己叫‘玩具回收者’。不过,因为大多数人对我们这一行都很陌生,所以我们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才自称为玩具商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原谅我这个小小的……语误。”   妈妈一直仔细地聆听着他的叙述,并且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他对这种打量却并不介意。他靠着他的大箱子站着,倒是显得很坦然。   “你是否可以说得再具体一些,你是做什么的?”她问道,“是做某种修理工作的吗?”   “噢,不,夫人!我只是寻找和拯救那些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玩具。”   “灭顶之灾?玩具?”妈妈开始咯咯地傻笑,“那么你可真的找对地方了,莱珀特塞先生,我打赌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够你救上一辈子的不幸的玩具。”   老先生微微鞠了一躬。   “荣幸之至,亲爱的夫人。”   这时,妈妈真的开始感到有些烦了,虽然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这种情绪。   “好吧,现在让我们说正经的,”她冷淡地说,“你到底想要卖给我们些什么?”   “我不想冒犯你,夫人,不过我的回答只能是:我不卖什么。”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卖玩具的还是买玩具的?”   “让我们简单地说吧,亲爱的夫人,我是个换玩具的。不过,当然喽,只有在发现自己感兴趣的玩具时我才会这样做。”   妈妈听到这个回答时松了一口气。   “好吧,我想我总算开始明白了。你是某种有特别嗜好的收藏家。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大概是走错地方了,你在这儿找不到一件保存期超过两个月以上的玩具。这些可怜的东西根本就活不到这么久。”   “这并没有关系,”莱珀特塞先生回答道,“我可以更仔细地看看它们吗?”   “请便吧,如果你能对付得了这种比战争还要残酷的场面。”   随之而来的五分钟对安妮来说真是一种折磨。她是那么渴望看到那只旅行箱里有些什么宝贝,以至于几乎忍不住要催促莱珀特塞先生的动作再快一些。而他却仿佛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对每一个躺在房间里的玩具,都全神贯注、不慌不忙地检查一遍。他甚至还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放大镜,对着一些破碎的玩具仔细研究。有时他会轻声地嘟囔几句什么,有时他又用笔在一个小本本上记着一些什么。安妮的妈妈对这一切倒是处之泰然,她甚至又回到电脑前去做她的工作了。可是,对于安妮来说,这段时间却仿佛是漫无尽头。有好几次她试着用干咳来表示自己的急促心情,有一刹那,她几乎想叫出来。可说来也真怪,她竟然不敢这样做,那老人的身上好像有某种东西令她感到很紧张,此外,那些体无完肤的玩具也让她感觉到有些羞愧。如果他什么也不想要可怎么办?如果他还没有打开箱子就决定离开呢?一瞬间安妮真的有些后悔,哪怕只有一个玩具是完好无损的也好啊!不过既然她是一个很现实的女孩,她很快也就给自己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如果这老先生能够找到点什么他感兴趣的,当然很好;如果他没找到,那么应该觉得遗憾的倒是他自己!  “唉,”最终莱珀特塞先生终于开了口,发出了一声叹息,“我看,你是对的,夫人,”他对迅速出现在门口的妈妈说道。“我在这里没有找到一点可以挽救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打算要给你一点惊喜。不然你会觉得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了,而我到这儿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他搬起他的箱子,打开了它,并且小心翼翼地拉出来一个巨大而扁平的盒子。虽然这说起来有些怪异,可是当安妮瞪大了两眼看着莱珀特塞先生在她面前拿出那盒子时,她还是确信那个盒子要比那个旅行箱大得多。她并没有为这一点而讶异多久,因为这老先生已经慢慢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并且将它放在了地板上。   一开始安妮还以为那是某种特别的电视机,有人告诉过她日本有种电视可以从各种角度观看。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一种更为奇妙的东西。妈妈已经在这盒子旁边蹲了下来,并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它。   有一条河正在盒子里奔流不息。   实际上,这条河只是游戏的一部分——尽管安妮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但她还是可以肯定这是某种游戏器具。在盒子的左边有一条联绵的山脉,就耸立在莱珀特塞先生斜靠着的盒盖旁边。安妮无法想象这些陡峭和高耸的山峰是怎样被塞进这个扁平的盒子里的。那条浪花翻滚的河流从山脉中穿过,又渐渐和缓地流向丘陵和平原地带,茂密的森林覆盖着山岗,一些没有被树木遮住的草地上,好像小虫子一般大小的四足动物正在闲散地漫步。仿佛是为了补充这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一些风格各异的建筑零零星星地点缀于其中:这里有一座水车小屋,一个钓鱼台,一座小小的棚屋坐落在一颗大树的树杈之间,旁边还有一架玲珑的梯子可供攀爬。甚至就连悬浮在盒盖上的云朵,看上去也好像正在沿着薄雾笼罩的山顶缓缓飘动。这景象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安妮只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位老人却显然对这种反应感到很满意,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太妙了!”在一阵沉默之后,妈妈终于开口说道,“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科学工艺能够制造出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呀!”   “哦,这是一种已经被遗忘了的工艺,如果你不介意我插句嘴的话,夫人。它比你能想象到的要古老多了。”   安妮兴奋得几乎无法思考,她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那老人是从何处得到它的?他为什么说“古老”,那个盒子看上去明明是崭新的呀?   不过,现在可不是提问题的合适时间,在她理清这一脑袋乱糟糟的思绪之前,安妮已经叫出了声:“我要它!”于是,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她只知道,如果不能得到这只盒子,那她就宁可一下子死掉算了。尽管妈妈也对这盒子很着迷,可她还是很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紧盯着它的目光,并搂着安妮的肩头说道:   “对不起,我亲爱的,我们真的买不起这样的东西。这个游戏盒肯定要值一大笔钱呢。”她看着那老先生,希望他表现出一点赞同的态度,“不是吗,莱珀特塞先生?”   “坦白的说,这个游戏盒的价值是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我要它!”安妮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立刻哭出来。   “可是,安妮……”妈妈一时找不到什么好方法可以令女儿安静下来。   “我要它!”红儿紧握着小拳头,第三次固执地叫道。在她作战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去多想什么,那只会让她感到更加生气。   “我了解你的心情,”莱珀特塞先生说,“我们的行业有一个现成的规定可以解决这一类的情形,就是……”   “我要它!”   “……就是将这个游戏暂时地租借出去几天,在这种特别的情况之下,我很乐意采用这个办法。”   “你听见了吗,安妮?这位先生已经同意把这个游戏盒租给我们了。”妈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句话。   “只是几天?”安妮有些失望,然而却立刻又说道,“好的,好的,我同意。”   她立即蹲在盒子边上,想去抓住一只小不点的动物,可它却像闪电一样迅捷地跳开了。  “安妮!”妈妈不安地叫喊道。   “什么事?……哦,对了,谢谢你,非常感谢。”   “不用谢,”莱珀特塞先生微笑着回答,“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可是我们还没什么可以和你交换呢,”妈妈有些困窘地说。   “是的,没错,我必须承认这里发生的一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还是让我们乐观一点吧,只希望这对玩具们还有点帮助。当然我们很快就能证实这一点。”这位老先生从他的衣袋里拽出一块很大的钟表,看了一眼之后便匆忙行动起来。“时间过得多快啊!夫人,认识你很愉快,那么,就下个星期再见了。”   “可是你还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呢!”妈妈显得很慌乱,甚至还有点脸红。   莱珀特塞先生已经走到门槛边,听见这话便扭过头来,不胜惊讶地看着她。   “号码?什么号码?”一时间他显得很困惑,可随即他就用手指敲打着之间的额头说道,“啊,是的,我真是疏忽了。事实上,这倒也没必要,我一定会再和你联系的,夫人。再会了,安妮。”   他在离开前又犹豫了一下,并说道:“我祝你……努力。”   妈妈看着他走远,过了很久,她还没有从恍惚迷惑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只是一直用手指叩着门框,陷入了沉思。  安妮气坏了。这个游戏盒已经有两天不再正常运转了。   起初的几天里一切都很令人满意。安妮废寝忘食地玩着游戏,而这个盒子也总是在给她新的惊喜。刚刚开始的时候,红儿试着去抓那些居住在盒子的小动物,不过自从她有一次被刺伤(或者是咬伤)了手指,流了几滴血以后,她就不再这么做了。后来她就仔细观察起盒子里的地形来。在那些浓密的丛林中是看不见什么的,可是她确信那里也像河边一样有动物生活在其中。这个游戏盒是被那条河一分为二的,而河的两边看上去迥然不同。河流的一边是平坦的草场,而另一边却被密林遮得严严实实。两边的颜色也不相同。一边是明快的红、黄、棕色;另一边却是单调的墨绿色,其间还夹杂着一些难看的灰色斑点,就像是有什么传染病正在吞噬着这些森林。甚至就连飞鸟在河的这一边也近乎绝迹。安妮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不过说实在的,她也并不关心其中的原由,因为光是看河边的景色就够她忙乎的了。水车整天欢快地、吱吱嘎嘎地转动着自己的轮子;小小的树屋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安妮甚至还在山谷中找到了一条瀑布,它湍急的小水柱看上去显得相当滑稽,可还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而迷人。这游戏盒里还有无数的乐趣等着她去发现,可是,就在昨天,一切却停下来了。   一开始,安妮怎么也不能接受游戏结束了的现实,她纠缠着妈妈,没完没了地闹。后来她把盒子翻来覆去地查了个遍,想找到出故障的地方,可这种努力也是徒劳。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是要继续工作,还是要我打破什么东西!”   “够了,安妮!”妈妈在另一个房间里叫道,“我已经告诉你一百多遍了,可能是电池用完了。”   “电池,算了吧!那个老头肯定给了我们一堆便宜的垃圾货,不过我会马上弄清楚的!”安妮捅了捅那条像果子冻一样不再流淌的河流,“要是知道怎么启动这个就好了!”   “我再也受不了你的这种抱怨了!丢下那个盒子,找点别的什么去玩吧。你已经折磨了我一整天了!”   “好吧,好吧……”   如果不是那么疲倦,妈妈本可以从安妮的声音里发现一种不祥之兆的。可也许是她太累,或者是她已经听够了安妮的唠叨,所以她只想尽快结束谈话。为了表示她不想再被打扰,她索性把自己房间的门给关了起来。   这正是安妮一直等着的好机会。她一分钟也没有担搁,立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把大锤子。然后,她横眉竖眼地走近了那只游戏盒,慢慢地,将锤子举过头顶,停顿了几秒钟,仿佛想看看盒子对即将发生的不幸会有什么反应,“见鬼去吧,该死的垃圾!”   砰!沉重的铁锤一下子落到了盒子的正中央,就砸在水车小屋和钓鱼台之间。安妮吃惊地看到,锤子就像打在了橡皮上一样,很快地弹了回来,盒子丝毫无损。她站定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她总算看到游戏盒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于是她就向着盒子倾下身去,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游戏盒上笼罩的一层薄纱似的淡青色的光辉,接着,从盒子的中央,冒出了一团烟雾似的东西,它迅速地膨胀着。安妮开始担心起来,她想去找妈妈,可这时她却惊恐地发现:她已经动弹不得了。她想大叫,可是嘴根本就张不开;她用全身的力气想从那无形的枷锁中挣脱,可却只是白费劲。有某种东西就像沼泽地的泥潭一样令她陷了进去,她不能说也不能动,就连眼皮也没法眨一下。   与此同时,那烟雾似的东西已经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尖头朝下的圆锥体。它急遽地旋转着,并且一点点向安妮靠拢过来——就在几天前,安妮刚刚看过一部关于热带飓风的电视节目,而现在,她吃惊地发现这所谓的“烟雾”正是这样一种小型的龙卷风。她的一只胳膊正被风口吸过去。“不,不,不!”她试着大叫,可这一点也不管用。那龙卷风正在一点点地将她吞下去,她的身体古怪地扭曲着,就像是卡通片里的某个角色一样。那无形的力量将她拽离了地面,她就这样头朝下,脚朝上地被塞进了龙卷风的大嘴里。“真像一团被灌进蛋筒里的冰淇淋。”安妮想道。后来她就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方向感,并开始对这一切听之任之了,出于某种缘故,她对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再关心了。《第一章:有三个出口的草地》  砰的一声!安妮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真运气,她刚好着陆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不然这一跤肯定会把她摔坏的。因为一直旋转个不停,她的脑袋晕乎乎的,不得不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向四周打量起来。   她发现自己是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一根根粗壮而弯曲的树木和一片片多刺的灌木丛,正环绕着她降落处的那一小块草地。这些浓密的植物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使得这个地方显得阴暗而恐怖。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叶;盘根错节的树枝像衰老而干瘪的手臂一样裸露着,显得不怀好意;但是最可怕的还是那些密林深处的声音:鸟鸣的回响,隐约的尖叫和低沉的呻吟。她甚至听见了一两声凶恶的咆哮,吓得她惊恐地叫出声来。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是该哭还是该大叫救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最后还是决定保持安静,并开始试图找寻一条出路。   她并没有费多少力气,离她不远处,在树木和灌木丛组成的铜墙铁壁之间,就有三个出口:左边和右边的通道前面都有一条陈旧的小道,可中间的那一个却显然没有被什么人走过。于是她决定暂时先不去碰它,转而选择了右边的那条小路。可偏偏就在这时,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劈啪”,紧接着,就有一个东西坠落在了她的脚下。安妮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用双手抱着头倒在了地上。可是,那东西却并没有动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起初,她还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死掉的动物。可忽然之间,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原来是她的小背包。从某种程度上说来,一开始她并没有完全弄错。这只背包是用一块绒布做成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胖胖的小熊。那还是妈妈一年前给她买的,虽然现在看上去已经脏乎乎的了,可它还是安妮最喜欢的一只背包。安妮开心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背包,正准备把它搭在肩头,可就在这时,她却非常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哦!”那只背包用虚弱却十分气愤的声音叫道,“别拽我的毛了!”   “是谁?”安妮颤抖着轻声问道,虽然她很清楚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谁在叫?”   “我,还能是谁?”背包说。“你把我的头发都给拉掉了!”   “可是……你会说话?”   “我当然会说话。我又不是个还没长牙的小宝宝!我以前就经常对你说话,可你从来不听!我现在还要对你说,就因为你,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等等,等一下!你是我的旧背包,对不对?”   “哼!你的被压扁了的旧背包。”   “但是现在你却忽然开始和我说话了?你在家里的时候可从没说过一句话呀。”安妮仍然不愿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说过一句话?天知道我抱怨过多少次,可是有人听吗?我叫呀,我喊呀,可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拉我的毛,你在我身上乱涂乱画,你把我丢来丢去,还把我当一个球似的踢。现在我看上去就像是被猫儿叼来叼去的一块垃圾,这全都要感谢你!”   尽管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安妮还是感到越来越恼火:那个蠢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呀?她①以为自己能说话就有多了不起了?不管这件事显得多么怪异,安妮决定要给她的背包一点颜色瞧瞧。   “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教训我!”安妮说,一边气势汹汹地把手叉在腰上,“如果你没有什么好话可以说的话,就给我闭嘴!不然,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对我。你是个专门欺负弱小的家伙,真不害臊。我不知道自己干吗要跟着你到这儿来!”   安妮正打算对着背包揣上一脚,好好教训她一下,可这时,她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隐隐约约从那些树木之后传了出来。有人用吱吱嘎嘎的声音唱着一支歌:   “小姑娘要摔倒了,   摔倒了,   摔倒了,   小姑娘要摔倒了,   我漂亮的女士。”   那无形的歌手快活地哧哧发笑,显然他觉得已经到了该出来露露面的时候,于是灌木丛中渐渐现出了两个稀奇古怪,让安妮看着怔怔发呆的身影。   这两个家伙中较大的一个是一座扁平的壁钟。它长长的身体由一个悬着摆锤的盒子构成,两只又细又短的小腿就是钟的摆针。他的脑袋是一个顶在弹簧上的圆圆的钟面。在两只锐利的圆眼睛之间是一只插在发条孔里的钥匙鼻子,它正随着钟摆的晃动不停地旋转。钟表上的指针撇向两边,形成了一撮滑稽的八字胡。他的嘴巴里嵌满了弹簧和齿轮,看上去就像是七零八落的牙齿。他使劲鼓动着两只作为装饰用的翅膀,因为待在空中对他显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在安妮面前的草地上降落了下来,并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他的同伴,仍然在空中飞着的那个家伙明显比他小得多。一开始,安妮还以为那是某种蝙蝠或者是一只罕有的巨型蝴蝶。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那个奇怪生物的翅膀实际上是两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耳朵,它们连着一个胖嘟嘟的小茶煲似的东西,一根长鼻子和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从上面伸出来,他还戴着一顶装饰有铃铛和流苏的小帽子。他的两只大耳朵非常柔韧而灵活,这奇怪的生物就用它们对他的大同伴打着一种旗语似的信号。这时,他正快速地扇动着自己的耳朵,用它们指着安妮和躺在草地上的背包,而那只大钟则点着头赞同着什么。   “你完全正确,我亲爱的朋友布,”他用一种夸张的、戏剧化的声音说道,“看起来我们是有客人来了,哦,多么荣幸啊,实在是太荣幸了!请允许我介绍我自己,年轻的女士:这里是奎克——无拘无束的梦想家和诗人,等待着为您效劳。”   布哧哧地偷笑起来,用他毛茸茸的翅膀捂住了嘴巴。   “我在哪儿?我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安妮胆怯地小声问道。   “我亲爱的女士,再没有比这更好解释的了。不过首先,您不介意将芳名告知在下吧?不胜荣幸。”   奎克先生显然十分注重优雅的举止和谈吐,不过因为缺了太多的牙齿,他说话时总是有些漏风。所以,当他说“不胜荣幸”时,安妮听到的却是“不是绒线”,这可真把她弄糊涂了。   “我叫安妮,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红儿。”   “多么动听的名字!我很高兴认识您,安妮。真是非常非常地高兴。好,现在回到你的问题上来,”看到安妮显得有些急躁不安起来,他转而说道,“此时此刻,我们正在这世界上最最美丽,最最神秘同时也……最最可怕的魔法森林里面。欢迎来到鬼怪森林,安妮!”   为了强调那个最后的字眼,奎克的牙齿一起咔咔地响了起来,他的摆锤也拼命地晃动个不停,这使得安妮也感觉有一点慌乱了。当然,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立刻很不客气地反驳道:“胡说,我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游戏,可你又知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它看上去就像个蹩脚的故弄玄虚的迪斯尼乐园。你如果看见你的老板尼洛德·莱珀特塞先生,可以把这话告诉他。等我从这儿出去之后,他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迪斯尼乐园?真没有品味!”奎克失望地发出滴答作响的啧啧声,“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能说明你已经被学校给教坏了!布,你认为我们该不该对她说一说我们的奇妙的森林?”   布犹豫了一会儿,就用他的一只耳朵弯成了一个头冲下的大拇指的形状,意思是不。   “那么好吧,就让她自己解决自己的难题吧,”奎克说道,“况且,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呢。”他转身就走,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留给安妮。   安妮火了。这些笨脑壳!   “喂,你!停下!”她用一种命令式的口气粗暴地叫道,“嘿,你们两个!我在跟你们说话呢。别以为你们有多与众不同。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立刻!”   “哦,我们多勇敢!我们多自信!”奎克头也不回地说着,“这一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让我们瞧瞧他们会怎么样出来吧——瞧瞧那些恐怖的鬼怪会怎样冒出来!”他忽然扭过头做了个可怕的鬼脸,并大声地吼叫道:“呜——!哇——!”   安妮吓得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尽力装做若无其事似的的说道:“鬼怪,呸!全是骗人的——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奎克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你听见了吗,布?没有鬼怪,呃?”他转回身来,对着吓坏了的安妮,忽然从弹簧上拿下了自己的脑袋。然后,他举着自己的钟表头颅,开始冲着它阴森森地独白,“唉呀, 可怜的约利克!……你的讥嘲、你的欢跃、你的歌声、 你的能让整桌哄然之妙语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 无人再来讥笑你的龇牙笑脸了吧——整个下巴都没了!②”   “好吧,”他安上自己的脑袋,又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口气说道,“那个哈姆雷特以前不是也不相信有鬼么。看看他最后又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呢。布,我们还是走吧,那些家伙可能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来了。”他急匆匆地对他的伙伴说着,就准备要起飞了。“上一次,我就是在和人聊天时丢了我的两颗牙齿。”   布在看着他的朋友的这一番表演时,一直在瑟瑟发抖,现在听说要走了,立刻起劲地点起头来,几乎要把那顶小帽子给点掉了。   安妮在绝望中再也顾不上摆架子了。“等等,请等一等,”她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道,“对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气,只是这儿发生的事情把我都弄晕了,我真不知道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奎克转了个圈,又落到了地面。“你觉得怎样,布?也许我们还是该帮帮她的忙?”   这一次布并没有犹豫多久,因为就在这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或者还不如说是一声可怕的长啸,尖锐而凄厉地划破了密林上的空气,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引起了一阵颤栗。奎克和布顿时就像是被一把笤帚扫开了似的消失了。被恐惧击倒的安妮蜷缩成了一团,扑在了地上。那叫声在森林上空回荡着,就像是一个预兆,一个来自某个被遗忘了的悲惨世界的哀号。它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躺在地上的红儿只是紧紧闭着自己的双眼,什么也不敢去看,什么也不敢去听,除了她自己不时发出的一阵低低的哀求:“等等,别走,求求你们!我怕!我怕!”……   ①作者在这里使用了“她”(she),因为活过来的背包也是和安妮一样的“女孩”。——译注   ②这是《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一景中哈姆雷特的台词。——译注《第二章:蜘蛛》  一段漫长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这时,夜幕渐渐地降临了,而希望这只是个巫师和自己开玩笑的想法,也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泡影(安妮确信尼洛德·莱珀特塞是一个巫师)。另一方面,要在这个阴森之处过夜的念头,以及在她脑海中出现的流血和死亡的景象却渐渐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这座森林里都住着些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个发出恐怖尖叫的又是什么?她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如果她能够找到这个游戏盒的边缘,也许她就能爬出去找妈妈了,妈妈会说服那个巫师把她变回原来的大小的,是的,肯定会,毕竟她只不过是想要砸碎这个盒子,但并没有真正地把它弄坏嘛。这个道理很浅显,就是大人们也可以明白的。   “啊咳,”从她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咳嗽声。   在这一天中,安妮第一百零一次惊恐地跳了起来。她慢慢地转过身,然后又一次跳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高兴。   “我的小背包!”她叫起来,完全忘记了这可能会被森林里的怪物听见。“你还在这里!但愿你知道我有多高兴见到你!我还以为这整个晚上我都得一个人呆在这儿了呢。哦,我亲爱的漂亮的小背包!”   “这真是个奇迹,”背包用带刺的口吻揶揄道,“红儿也会说这种动听的话了。等等,让我拿个本子,好把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来。”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好了,不要这么小心眼嘛。至于以前拽你头发的事,好吧,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感觉,所以我才会那么做的。”   “是吗,那么你现在知道这一点了,又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嘛,‘又怎么样’?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这就是说一切都会改变的。”   “怎么变?”背包盯着安妮,就像她刚刚说了个天书奇谭的故事似的。   “比如……呃……”安妮眨巴着眼睛,什么也没想出来,“好吧,那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我觉得一声简单的‘对不起’就是个不错的开始。”   “啊……嗯……唔。”   “是从‘对’开始的,”背包亲切地提醒道。   “好了,好了,如果你非要怎样不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太棒了,”背包得意地大叫起来,“我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天呢。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回答,你想不想听听?”   “是的,当然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背包咬牙切齿地说道,并且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鼻子。   安妮难过得两眼涌起了泪水。   “可为什么?”她大惑不解地问,“你就这么恨我吗?”   背包继续保持着冷酷的姿式。   “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了?”安妮眼泪汪汪地问。   “太天真了,”背包回答道,“打了人以后说句对不起就没事了?我说,你看看我成什么样了?”   “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对此不感兴趣!我早就已经受够你了!”   安妮忽然无话可说了,她瘫软在地,哭了起来,眼泪就像小河一样从她脸颊上流淌下来。她还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幸和孤单,甚至就连那一次在动物园里走丢了的时候也没像这么伤心过。   “我怕,很怕,”她抽噎着,用小拳头抹着泪。“这儿的东西全都是那么吓人……我想回家找妈妈。我害怕,真的怕呀。”   “嘿,听着,”背包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安妮哭得更凄惨了。   “我是说,我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   “可至少,你还在这里,”安妮抽泣着,“我根本就不敢想,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会是怎么样。”   她又抽泣了一小会儿,然后她抹去最后一滴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请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是说,我想和你做个真正的朋友,如果没有你在,我真的就只剩一个人了,求求你,别扔下我吧!”   一丝希望的光芒从背包的双眼中闪过。“真正的朋友?”她问道,仍然有些将信将疑,“不是仅仅为了利用的那种?”   “最真最真的那种,我保证!”   “就算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也不对我发脾气?”   “对。”   “你肯定吗?你要说话算数的!”   安妮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说话算数,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  整个夜晚无惊无险地很快过去了。很幸运,在森林正是夏天,露天睡觉也不会着凉。而且,毛茸茸的背包就像是一床又厚又软的毯子,躺在上面非常暖和。清晨,两个旅行者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上沾满了露水,不过太阳很快又把它们晒干了,这时,安妮才想起,从昨天以来她还什么也没有吃过呢。于是背包再一次证明了它确实是个无价宝。她采来了满满一捧可爱而美味的草莓,除了有一点酸味,这对安妮来说就是一桌盛宴了。虽然有一张能够说话的嘴,背包倒不需要吃饭,所以安妮饱餐了一顿,接下来就开始考虑如何回家的问题。   “你觉得我们该选哪条路呢?”她一边问,一边在自己那件脏兮兮的汗衫上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指。   “管它是哪一条呢,只要能走出去就行。”   与其说不如做,安妮背上背包,勇敢地走上了其中一条小路。可她走了还没有十米远,就忽然被眼前一幅奇怪的景象惊呆了。   这条路通向另一个略小一些的草地,但在那里一棵又粗又壮的老树却挡住了来客的去路。虽然有一条隧道穿过那棵树的中央,可以让人很容易地走过去,但这个通道却是关闭着的:在一套复杂的机关上面,悬着一张覆盖了整个出口的、厚厚的蜘蛛网。在网的左边是一架兽头形状的投币机;在右边则坐着一只巨大而多毛的蜘蛛,正交叉着八只脚中的两只,专心致志地用一把大刀修着自己的手指甲。就在蜘蛛网的中央,一只和背包差不多大小的胖苍蝇正在绝望地挣扎。   “赶快放了我!怪物!我可从来没有惹过你!”苍蝇用一种颤抖的声音尖声叫道。   蜘蛛得意洋洋地咧着嘴,露出了几排锋利的尖牙。“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还没功夫来照顾你,我的宝贝。现在正是我午餐前的休息时间。”   “救命!天哪!”苍蝇惊叫起来,吓得要死,“他要吃了我!”   “时候还没到呢。”蜘蛛用一种宿命的口吻漫不经心地嘟哝道。   “你好,小不点,”他转过头,冲着正准备逃命的安妮招呼道。“如果你打算从这儿过去,就趁我还没有关门,快点走。你还在等什么呢?”   “噢,我……”安妮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看一看。”   “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一条和其他地方一样的路罢了。这位年轻的小姐之所以被挂在那里,只是因为她不打算付钱就想从这儿过去。没有人可以糊弄我,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他向那只苍蝇凶狠地一瞥,接着说道,“在那个投币孔里把你的钱丢下,我就立刻为你把网打开。如果你不知道具体的做法,说明书就在那儿。”他指着安妮刚刚注意到的一块布告牌说。“如果你不识字,我还可以帮你读。”   “哦,不必了,”安妮的心脏好像一架订书机似的嘭嘭响着,“我能行……我会尽快看完的。”   “随你的便,”蜘蛛有些失望地说,“只是别说我没有给你提供优质的服务。对我来说顾客永远是正确的,请记住这一点。你看见那个荣誉证书了吗?那可是海诺先生亲自颁发给我的。”   “我……我有些东西忘带了,我刚刚才想起来。抱歉,我必须赶紧回去一下!”安妮转身就跑,能有多快就跑多快。她一直跑回了原先的那片草地,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   “天哪,多恐怖的家伙!”背包在她身后叫道,“上帝保佑落在他手里的可怜虫吧。把我放下一会儿,好吗?我的腿肚子还有些发颤。”   “现、现在我们怎么办?”   “走那条路明摆着不是什么好主意,让我们试试看另外一条怎么样。”   “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说吧。我都快要累死了。”两个朋友紧挨着坐下了。   “不付账就要被吃掉,这也叫优质服务,嗯?”背包忽然激愤地说道。   “哦,我都吓坏了,这真让人觉得恶心。你怎么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好了,要我说那只是一条收费的公路罢了,要想从那儿过就得付钱。你有钱吗?”   “一分也没有。”   “我也是,真是糟透了!听着,我们也许还可以找到一条出路的,不过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离刚才那条道远一点儿。”   “可怜的苍蝇,她叫得多惨哪!也许……”   “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她。”   “得了吧,别犯傻了!”背包恼火地说,“你没看见他的那些牙齿么?”   “哦,是的,可是如果我像长袜子皮皮①一样强壮的话……”   “是啊,如果你是,可你不是。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童话故事,这是现实,记住这一点。你休息够了没有?那我们就走吧,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   安妮重又背起了背包,走向了另一个出口。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片开阔而空旷的区域。看上去就好像森林在这儿已经到了尽头。一片巨大的水面举目无边,一些星星点点的小岛浮在水上,岛上还耸立着很粗壮的树桩。起先安妮还以为她已经来到了那条大河边,可是随即她就发觉自己弄错了。这里的空气混浊不堪,散发着沼泽地的腥臭味儿,而且,那脏兮兮的泥浆水也决不像是从一条河里流出来的。就在离她不远的几米之外,靠近沼泽地的边缘处,竖立着一根巨大的、嵌满了各种机械零件的树桩。红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并隔着一段比较安全的距离观察着它。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的是一架和蜘蛛的草地上一模一样的投币机。它的形状是一只奇怪动物的脑袋,长着有胡须的猪拱嘴,一个毛茸茸的黑鼻子,闪闪发光的眼珠,还有一张露着两枚尖牙的大嘴。它边上有一台影象监控器,连接着树顶的一个圆盘状的电视天线,另外还有两只扩音器也在上面。这些装备间还装着数不清的机械小玩意儿,比如一个螺旋桨推进器、一些脚踏板、一个带按钮的小显示器,还有许多的金属牌——牌子上都写着谁也看不懂的字样。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背包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它看起来比妈妈的电脑还要复杂。你不认为如果我们靠近了会有危险么?”   “我不清楚,不过瞧瞧那边,那块告示牌和蜘蛛的那一块一模一样。他说过牌子上面把什么都解释得很明白。让我们看看是不是能读懂它吧。”背包提议道。   离树桩不远处确实有一块布告牌,上面有一些图画和说明文字。安妮小心地走过去,在近处看了一遍牌子上的内容。在它的顶端用巨大的粗体字写着:   海诺制造   在这底下则是一段普通字体写的说明:   “欢迎来到‘海诺制造’,这里有最好的技术产品!我们的系统操作简便,不存在任何故障。您只需要支付极少的费用即可使用高新尖端的‘海诺技术’。请信赖‘海诺技术’——鬼怪森林中最好的品牌。”   在文字下面是几幅图示,一幅画着一只手正在往投币机的大嘴里丢硬币,另一幅画着一座桥出现在沼泽地上,最后一幅上有一个人正从桥上走过。   布告牌的最底下是一个胖子的快照,旁边是一行题注:“你可以永远信赖的——海狸海诺!”照片上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签名。照片上的脑袋和投币机的形状正好完全吻合。   “嘿,安妮,看呀!原来这个投币机是一只海狸。我还以为是一只大耗子呢。”背包说道。   “是啊,可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过去。这儿也需要付钱。”   “至少,这里没有那只可怕的蜘蛛,这好多了,对不对?”   “嗯,”安妮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好多了。”   “看哪,我们可以试试这机器,”背包建议道,“它可以动的呀。毕竟这只是人造的东西嘛,不是吗?”   “哦,我不知道,”安妮犹豫了,“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我们随时可以回头去找那只蜘蛛,只要你愿意。”背包漫不经心似的说道。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安妮有些生气了,可是她想起了自己的诺言,只好又把火压下去了,“好吧,如果你非要试试,就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吧。”于是她们俩就慢慢地向那个树桩靠拢过去,从各个角度将它查看了一遍。   “我们从哪儿开始?”背包问道。   “噢,这里一定有某种按钮的,”安妮没什么把握地回答道,“比如说,这一个。”   “那就按呀。”   安妮抬起手来,按下了那个按钮。那巨大的电视天线的圆盘开始嗡嗡作响,并徐徐转动起来,一只胖胖的母海狸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从扩音器中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欢迎,欢迎!见到您很高兴!要使用本系统,只需将一枚硬币丢进投币孔,非常简便易行!下一步您只需等待机械桥自动组合。从各个沼泽地上的树桩中伸展出的部件,将组成总长超过500公尺的宏伟建筑。根据我们的资料记录,这是整个鬼怪森林中所能看到的最复杂的工程设计……”   安妮又按了一下按钮,屏幕上的光亮熄灭了,一切又复归于沉寂。   “一个广告,”她大失所望地说道,“让我们试试别的按钮吧。”   第二个按钮启动了一个噪音不断的螺旋桨,而其他的按钮则一点用也不管,安妮越来越失望了。   “嘿,安妮,看看我在这儿找到了什么,”背包在树桩的另一边大叫起来,“快来帮帮忙,我一个人搬不动它。”   红儿绕着树桩跑过去,只见背包正吃力地扳着一根控制杆。   “现在一起来,”背包说,“一、二、三。”   在她们的全力以赴下,那根控制杆吱吱嘎嘎地移动了几分,安妮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树桩对面的两扇门悄悄地打开来,弹出一双长长的金属手臂,手臂上还戴着一双橡皮手套。在安妮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那双手已经抓住了她,并将她放倒在地,同时,第三只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手开始有节奏地打起了她的屁股。“天哪,救命!”她尖叫着,“放我走!”   无论如何,机器还是按照程序一直打完了才放手,当它停下来的时候安妮已经不叫也不闹了,只是顺从地忍受着自己的倒霉境遇。那机械手臂将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就又缩回了那两扇门后。   “哦,安妮,对不起,”背包叫道,显然十分懊悔,“我不知道那是个陷阱,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这没什么,”安妮咬紧牙关说道,默默擦去了脸上的眼泪。“他一定要为这个付出代价。就是他发明出这种东西来的,那个海诺。我会让他尝到比这个更好的滋味的!”   “等等,等一下,”背包若有所思地说,“你还记得那个蜘蛛提起过的名字吗?他说那个荣誉证书是海诺先生亲自发给他的。这也就是说,这儿的这个胖子就是他的老板,对不对?”   “是的,好像是这样。”   “那么我们最好还是离他的路远一点儿。我们已经看到他雇用的是什么样的恶棍了,所以他本人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对吧?”   “哦,不,”安妮大叫,“不管他是不是恶棍,我都要教训他。没人可以这样对待我!”   “好啦,别生气了。现在还不是为他操心的时候。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任何进展呢,看来从这里我们也还是出不去。”   “是的,你是对的,”安妮沮丧地同意,“如今只剩下一条小路了,如果那儿也走不通,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总会有办法的,继续走吧,找出路的事儿已经让我烦死了。”   “你有什么好烦的?”安妮想,“没人会问你到哪儿去了,也没人会为你担心得流眼泪。妈妈可能已经在附近报警了,但愿她知道我就在她两步以外的这个地方!”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起背包,又出发了。   ①瑞典作家林格伦创造的童话形象,是个力大无穷的红头发小姑娘。——译注《第三章:巴克先生》  沿着第三条路,她们来到了一条大河的岸边,一条窄窄的石板小径,指向被灯芯草和芦苇包围着的一个小小的钓鱼台。在水中浮着一个很大的鱼篓,它被吊在岸边的一根横亘在大树杈间的树枝上。   一只个头挺高大的兔子站在树下,全身湿透,瑟瑟发抖,他正笨拙地试图从水中将那个鱼篓拉起来,但却有一次努力是成功的。他只有按着树枝才能让那只鱼篓浮上来,可为了去捞浮在水上的鱼篓,他就必须放开那根树枝。这可怜的兔子怎么也不能同时做好这两件事,而另一方面,他的每一次新尝试却都弄得水花四溅,像下阵雨一样。   这兔子和安妮一样,穿着牛仔裤和短袖衬衫,不过他还穿着两只特大号的牛仔靴,并且戴着一副立体声耳机,从那里面传出的音乐很远就可以听得到。他是如此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嘴里还嘟囔着些牢骚话,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过来。安妮咳嗽了好几声,没见到有任何反应,于是只好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只兔子大吃一惊,几乎要掉下水去。   “太无礼了!你怎么能这样!”他用一个沙哑的声音惊呼道,同时寻找着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逃之夭夭,“你快要吓死我了,难道就不能先出个声,和人家打个招呼?”   “噢,我试过了,”安妮辩解道,“可你戴着这个耳机,根本就听不见嘛。你的音乐太吵了。”   “这和我的音乐又有什么关系,”兔子不高兴地说,尽管如此他还是摘下了耳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在这一带见过你。”   “我是安妮。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红儿。”   “啊哈,”从最初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后,兔子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她,“我是兔子罗金,不过你应该称我为巴克先生,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安妮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她问道,“我能帮帮你吗?”   “噢,亲爱的,”巴克先生焦躁地说,“那个贼喜鹊偷了我的戒指。还好他又把它丢了下来,不然我可就再也见不到它了。这是什么世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窃!”   “什么戒指,我能看看吗?”安妮好奇地问。   “就在那儿!正巧掉在那个鱼篓里面了!我已经在这里苦干了一个多钟头了,可就是捞不上来。”   “就这么回事呀?这很容易嘛,我可以把它捞上来。”   “你觉得容易,是吗?”巴克愤愤地看了她一眼,“如果这件事很容易,那我怎么会还呆在这儿?”   安妮有些趾高气扬。“嗨,会者不难嘛,”她自信地说道,“请让一下,好吗。”   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把它压在树枝的一头,这样鱼篓就被吊出了水面。现在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了,虽说把它拽上岸仍然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它又大又沉。巴克不胜惊讶地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噢,你是怎么想到的!”他挠着自己的脖子说,“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难,可是,好家伙,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做!”   安妮仔细地看着那只刚刚从鱼篓里取出来的戒指,那上面刻着一只巨大的骷髅头,还有两只交叉着的胡萝卜。“真难看!”她暗暗想道,不过并没有这么说出来,只是把它递还给了巴克。   “我的戒指!我的宝贝戒指!”他高兴地叫着,并立刻重新把它戴上了,随即,却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目光注视着安妮。“啊咳,要是你指望有什么报酬的话……”   红儿不由得怒从心起。   “不,我不需要,不过你至少可以说一句‘谢谢’!”她尖刻地回答道,将先前的礼貌丢在了一边,“所以你没必要这么紧张。”   “嗨嗨,如果你只要这样,”巴克没理会她的粗鲁口气,匆忙地说,“谢谢,谢谢你。那么现在我们就好分手了,对吧?我,呃……还有些工作要做呢。”他开始往小径前面走去。   “嗨,等一等!”安妮喊道。巴克先生停下步子,温顺地耷拉下耳朵。“至少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吧?”   “好吧,不过请快一点。”他忐忑不安地把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上。   “首先,我想知道怎么才能通过蜘蛛的隧道和沼泽地。”   “很简单,你得付钱,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不过我身上可没有钱哪,抱歉。”他慌忙补充道,同时从他的裤袋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硬币的碰撞声。“我是说,没有多出来可以给人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出去?”兔子显得很是困惑不解,“从这里出去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儿去?”   “回家,还能去哪儿?”   “啊,你不是这儿的人,对吗?好吧,好吧。”他想了一会儿,狡诈地瞥了安妮一眼,然后说道,“我想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不过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而且你得知道,也不是不花代价就能解决的。”   “那是什么意思?”   “让我想一会儿。哦,胡萝卜,很多的胡萝卜。你给我两、三袋胡萝卜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离开这里。”   “两、三袋胡萝卜?可我到哪儿去找那么多的胡萝卜?”安妮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那只吝啬又无赖的兔子可真的快把她给惹急了。   “好了,还是别拐弯抹角的了,那你就给个半价吧。三除二等于……嗯……呃……一定是六点五,对么?”   “白痴!”安妮忍无可忍了,“你根本就不会做算术!三除二等于一点五。是一点五,知道吗?”   “嗨嗨嗨,你可以给我一袋或者五袋,那个点就留下做个纪念品吧。”他咧嘴大笑道,很显然被自己的玩笑话给逗乐了。   安妮却快要给气疯了。“坏蛋!”她尖叫道,“把那个戒指给我拿回来!”   那兔子立刻缩下了头,好像她刚刚朝他扔了块石头似的。   “等,等等,”他结结巴巴地说,把那只戴着戒指的手藏到了身后。“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玩笑?好吧,我也可以和你开一个玩笑:只要让我抓住你的长耳朵,我会给你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怎么样?”   “啧啧,真是个急性子!一个人就不能偶尔说句玩笑话了?”巴克又开始四下寻找着可以溜之大吉的出路。可安妮已经把那条小路堵得严严实实,而这儿又没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   “笑话也该说够了!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吧!”   “噢,这个……”   “什么,又想开玩笑了?”安妮又走近了一步。   “不是,可是……”   “别再打哈哈了,快告诉我!”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巴克先生只好红着脸承认了。   安妮气急败坏地跺起脚来。   “哦,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你……我都找不出形容词来了,你这个大骗子!”   “等、等等,冷静点,”兔子害怕地结巴着,“我确实是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把你带到知道的人那儿去。”   “是谁?好了,快点说吧!”   “是刺猬老爹。”   “刺猬老爹?他是什么人?”   “刺猬老爹是我们的草药师傅。他非常了不起,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去找他准没错,他会给你喝一杯茶,你一下子就全好了。他肯定知道怎么才能帮你的忙。”   “可我在哪儿才能找到他呢,那个了不起的老爹?”   “这也很容易,你只要通过蜘蛛的隧道,再一直向前走,就能走到刺猬老爹的小屋那儿了。”   安妮噘起了嘴。“可是我根本没钱,又怎么才能求那只蜘蛛让我过去呢?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   “别做徒劳的努力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路了,那只蜘蛛可没有跟你说笑话。他是个很严肃的家伙,从来不会犯错。当然,要是你问我的话,我觉得他有些小气,不过他的工作还是做得十分认真的。”   “我已经领教过他的认真了,”安妮沉下脸来,接着又说道,“哎,你就不能借给我一点钱么?只要够付过路费就可以了,我会还你的,我保证!”   “不行,不行,”巴克立即回答说,“世道艰难啊,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还有许多税要交呀。”   “那我怎么办?一边是蜘蛛,另一边是沼泽地,中间又是一条大河。我哪儿都过不去!我又怎么才能出去呢?”   “噢,这我当然没法说。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现在让我走吧,我还得回家喂孩子呢。”   “好吧,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   “是真的吗,”安妮慢慢地挪了一小步,“是真的有……鬼怪在这个森林里吗?”   “嘘!”巴克低声说,“你疯了吗,这么大声地说这个!万一他们听见了怎么办?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他趁着这个机会,像颗***一样,从安妮身边窜了出去。当他跑到小径的尽头处,他又转过身来,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他的爪子放在嘴上,大声嘟哝着,“但愿他们没在这儿!千万要小心,他们可不是一句玩笑话!这森林里的每一个人都害怕海诺先生和他的蜘蛛,不过我告诉你吧,就是他们两个也不敢去惹鬼怪。没有什么比那些鬼怪更可怕了。对了,我得走了,再见!”  ***  安妮和背包沮丧地坐在河堤上,向水中扔着石子。她们俩都有点心灰意懒了。   “也许我们应该试着渡过这条河去。”背包建议说。   “这不是办法。河的那一边已经没路可走了。从这里就能看见这一点。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河水到底有多深。我们可能会像那块石头一样,沉下去的。”   “我们可以学鲁滨逊,自己做一条船。”   “用什么来做?用我们的两只手去砍木头吗?不,行不通。看来我们真的只好呆在这里,等着那些鬼怪找来了。”安妮吸了一下鼻子,咬住嘴唇,勉强不让自己哭出来。   “哈,鬼怪!让他们来好了。我才不怕呢!‘谁怕那些妖魔鬼怪……’”背包开始哼起歌来,想要让安妮振作一点。   “喂,安妮,怎么了?”当她看到安妮忽然跳起来,兴奋地转起了圈子时,不禁有些紧张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谁怕那些妖魔鬼怪?”背包重复道,“那又怎么了?我不明白。”   “对,就是它!”安妮起劲地叫道,“蜘蛛也害怕鬼怪,对吧?每个人都害怕鬼怪。”   “说真的,我其实也怕。”   “是的,我也是,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听着,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安妮俯下身来,对着她朋友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些什么。背包渐渐地咧开嘴来,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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