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是我们河南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女大学生，她是补习了三年才考上的。村里人当时担心地说，看考不上到时候咋办？好婆家都叫人挑完了。村里人担心的也有点道理，附近村子就有补习了六七年，也没有考上的，对象真的难找。其实，聪明第二年补习前，聪明的大哥就带着聪明去相过亲定过婚，男方也给了礼钱的。只不过他们家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罢了。那时候我也上高中了，我很不理解，既然打主意考大学，为啥还要订婚，为啥要在北山畔上找个对象呢？万一考不上，那不冤死了。以聪明的条聪明的盘，多好的对象找不上呀？幸而后来聪明第三年考上了，婚自然也就退了，礼钱也退了。
毕业后我们都分到西京城里，虽说就在同城，却难得见一面。我爱回娘家，每一回回去，都能听到聪明的新闻，聪明给她妈买了个黑白电视了，聪明给她弟弟盖了几间房子了，聪明给侄女安排了个工作了，聪明把父母接到城里享福去了。聪明，住到我的耳朵里了。村里人艳羡地说聪明她爸，“你没白供聪明一场。”谁知道聪明她爸说了一句让大家都大跌眼镜的话，“供女上大学，不为使唤几个钱，供她是*呀。”*是个脏字，通常男人们才用。村里人说看把他张得没领了，不就是女子上了个大学么，有啥了不起，你生下聪明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还有大学这个东西，还给女启个聪明的名字？！给你根麦秆你还当拐棍了，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呀！村里人说他们就不信，聪明爸能一勺倒四碗。为什么是四碗，聪明有三个哥一个弟呢。
我觉得聪明真有本事，我一样也弄不来，在乡亲们面前有点自惭形秽。一样上的大学，一样在西京城里工作，自己咋这样无能呢？我想，聪明究竟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是银行行长，还是xxx分子？从心里来说，原来我希望聪明嫁给我叔叔的，都在西京城工作，又是一个村的，我叔人那么厚道实诚能干，听说还追过聪明好一阵子呢！那样，我在城里也有个可以骚扰的地方，可聪明到底嫁给了城里人，虽然不是西京城里人，渭城也是城呀！女嫁高门，情理之中。可聪明嫁给城里人有啥了不起呢？婆婆早死了，公公续弦后没几年也死了，现在管家的是后婆婆，是后婆婆把男人兄妹四人拉扯的上大学的上大学，成家的成家的，这兄弟姐妹四人跟后妈的感情很深。这样说起来，聪明也不算高攀，聪明是学财会的，男人在银行工作，结婚第二年生了个女儿，按说生活还算优越，只是女儿没到两岁，查出来是心脏瓣膜缺损，成了这个家上空的一朵阴云。
有一回聪明给我打传呼，把我叫出来，给我八千块钱，说等那天她老公没应酬在家呆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让我送过去，就说是她弟托我捎来还给她的，我说何必呢不嫌麻烦，让钱旅游呀？聪明说按她说的办就行了，我虽觉得多此一举却心领神会，好吧好吧。有一次我回娘家，碰见聪明的大哥，我多了一句嘴，“你聪明没回来？”正是忙罢节的时候，谁知聪明的大嫂撂下一句风凉话，“没有么，人家聪回来了也不会来的。”我说胡说哩，你们是老大么！她大嫂说，“人家聪现在大学也毕业了，也找到有钱女婿了，认得她大哥是谁呀，门朝哪儿开呀？人家回来到她亲哥那儿去。”我知道，聪明兄弟姐妹六个跟她大哥是同父异母，但这不是一般的同父异母，聪明妈生下大儿子不久老汉死了，没离家，嫁给了小她一岁的小叔子，就是聪明的父亲，这还不跟亲的一样吗？！
后来我问聪明，她大嫂为啥说那凉话？聪明无奈地说，她大嫂让她给初中毕业的大侄女安排到银行工作，聪明安排不了，大嫂生气了，她上门就不理识了。我纳闷，“那为啥你把你二哥的女子安排到银行了，一碗水没端平么！亲是啥，不亲是啥？”聪明说她从来不觉得大哥不亲，反而是大哥对她还好些。聪明说，“二侄女是高中毕业，就那工作也是自己花一万块买来的，你当干来的？”我还真以为干来的呢！再后来，村里就传说聪明快离婚了，我说村里人真是闲的无聊，后来，谣言成真了。有人说聪明的父母老呆在聪明家里，人家婆婆来不成，老公意见越来越大，可聪明的父母老了，送不回去了，虽然说有四个儿子呢，没人愿意接收老的；有人说聪明的三哥在聪明老公名下贷了三万元，死活不还；有人说聪明在老公单位已经有公房，还想在自己单位再买一套公房，只有办理假离婚，假离婚成了真离婚。村里人说聪明真是白有聪明这个名字呢，啥假都能做，咋能办假离婚呢？还见天算账呢！有人说聪明女婿很多年没回河南里了，这就不正常么，从前可是把丈人家当外婆家走哩！人家蓄谋已久要离婚了。可说破天按常理，女儿应该由聪明带着吧，谁知道老公死活不给，聪明也是好面子的，没法，只有自己净身出户。我不知道聪明出门那一刻，她心里想了些啥，我想一定是心酸是苦涩，她其实不想离婚。聪明走后，前夫马上把自己后妈接来，照顾女儿，还雇了个小保姆做家务，后来就initial offerings ，聪明的前夫跟小保姆结婚了，谁知道呢？
七八年前，聪明也再婚了，新任老公我没见过，听村里聪明一班一朋的男人们评价，“啥么？再结婚也不能找这么老的么！胡子拉碴的，半大老头。丢咋河南里的人哩！”村里人说，聪明现在住在几十层高的楼里，娘家人谁也去不成了，聪明也极少回来。我说那又何必呢？去年忙罢，我跟聪明在回家的高速汽车里见面了，她明显憔悴了，原来聪明，黑是黑，那身条那脸盘尤其那双眼皮大眼睛，也是我们学校的黑牡丹哩！我问聪明还在大学里教书？她说还在，是副教授了。聪明问我干啥，我说单位不好我还在保险公司销售寿险哩，十年了。聪明说那辛苦得很，我说娘家人可看不着我苦，回去了还不是总缺啥缺啥的，总觉得咱碗里饭稠，好像咱是扶贫办的干部呢！父母总帮腔替他的儿子们说话。聪明说有啥办法，咱穷人家的女儿，就是穷人家的***。我说你是，我不是，我没有多少升值空间，聪明笑了。
回到村里，我说聪明回来了，村里人说，聪明她爸死了，她得回来，她不回来谁埋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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